白银:飞将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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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返仍在震惊中缓不过来:“水舞神君,您为什么会下山?我听说当年老神君将您带走时您并不想去,上山后便立下了不插足三族之事的誓言,自那之后绝少涉世……”

“好了。”玉孤台打断他:“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伊返连忙垂头道歉:“是我不恭敬了。”

忘知等三人不知玉孤台在陵安族中仍有如此卓著的威信,相顾无言。

玉孤台询问:“你在傩亚境做什么?伊难的军队什么时候到?你是他派来打探消息的先遣者?”

伊返讪讪地颇为不好意思:“神君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陵安大军的确正在东下,不日将抵达傩亚境。”

玉孤台轻轻地捻着两根手指,思虑半晌,道:“傩亚境你不必侦查了,那里正是一团乱麻,虽不能说是群龙无首,但也因为遭逢变故而混录不堪。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怂恿你们乘虚而入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想让你不要再侦查了,早点带我去见伊难。”

伊返这时倒是是非分明地警惕地瞪着玉孤台:“神君想干什么?阻止我打探更多的消息还在次要,若是您准备劝说我父亲放弃进攻,那么您一定会无功而返,父亲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玉孤台心中一动,趁机问道:“这是一次什么机会?”

伊返挺挺胸膛:”这次东来,我们有必胜的夺地把握。听父亲说,陵安族的神兵执吾剑现在正藏在傩亚境内,我们只需要取得执吾剑,便可以一举赶走那些讨厌的傩亚人。”

听他称傩亚人为“讨厌的”,玉孤台脸上神色复杂,带一点讽刺地道:”那么你这次潜入傩亚境,是要打听执吾剑的下落么?”

“我不负责这一项任务,父亲对此自有安排。我只是前来探听傩亚族的军事调动。”

玉孤台厌倦地道:“傩亚族没有什么军事调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会前来,什么防备也没有做。”

伊返搓着手,兴奋地道:“真好,真好,这样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得多了。”

玉孤台冷眼看着伊返兴奋的模样,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对胜利和战争念兹在兹,情感强烈,甚至胜过伊返。玉在是天生的将军,这一点陵安族中无人反对,但也正是如此,他才遭到人们的非议。他好战,但东方和平的平原却没有什么战争让他品尝胜利的滋味。为数不多的外族骚扰被他一力摆平,他还在意犹未尽之下给予对方降将残酷的惩罚。

这件事让他的名声恶化,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煞星与不详。然而,没有人真正放弃过他,陵安人的诗美灵魂不妨碍他们做出利益考量:留这样一个飞将军在,陵安族便能保得永远的太平。

但他终究被带走了,被神师带上了天鉴山,那人是上一任的神师,也是他的师父。

绝云山成为了他的山峰,但山上一草一木的寡淡和清净都与他格格不入。在那段蛰伏的日子里,没人知道玉在与绝云山怎样地抗争,怎样拼命逃脱绝云山的控制,又怎样绝望地放弃抵抗,任由绝云山的山气磨蚀他的尖锐之气,削皮剜骨一般砍掉了他的杀心。

那段日子过去,玉孤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还是活着的。呼吸,心会疼,思索,头会疼。不再勃然而怒,不再叱咤无双,不再是他自己。

神师隐化,傩亚陵安战火燃起。陵安战败,退居西方。

大战之中,玉孤台从未下山。

陵安败走后,玉孤台绝云山头站立三日,不停问自己:若是飞将军在,陵安会不会战败?

但是没有如果。陵安不再有玉在。玉孤台站在山头,反复地告诉自己。

玉孤台问过老神师,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成为继任的神师,老神师嘴上挂着一如既往的不着边际的笑容,张嘴就是:你这样的人,留在陵安族当一个正常人,不如来神山,当一个神师。

为什么不如来神山?玉孤台追问。

老神师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就说:留你做正常人,你就是常人中的战神,本来就有神的资质,不如成为一个真的神师。反正后土太平,没有什么打仗的机会。

后来就有了陵安与傩亚惨烈的大战。

玉孤台真怀疑老神师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会发生,故意让自己离开了陵安。对于这个想法,玉孤台给了自己一些像样的解释,比如老师神不希望一个好战的人留在后土;比如他的善战无意间改变后土的走向,不符合老神师的期待。但是这些解释纷纷败落在更加缜密的思考之下:老神师管不着后土的事情,更不会对后土的命运擅自加以更改。

究竟是为什么?老神师已经隐化了,没有人能回答玉孤台。就当这是一件碰巧的事情。

若说被山气消磨得那段日子玉孤台是怎么过的,就不得不提到贺留心了。到现在,玉孤台也想不起来他们最开始是如何相识的。要说那期间贺留心帮过玉孤台许多,也不确切。准确地讲,贺留心只为玉孤台做过三件事:其一,将玉在的名字改做了玉孤台;其二,在玉孤台向山下跳的时候起了一阵风,让玉孤台没能死在深渊中;其三,在玉孤台练出灵明的第一天走路摔跤时,扶了他一把。

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大部分时间,贺留心都不在山上,他是后土的孩子,后土四境都有他的足迹,唯独山上少有。

玉孤台盼着能见到贺留心。贺留心话很多,但说不到正经事上,这一点和他们的师父有一点像,但贺留心的眉宇中却没有老神师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而是多了一点关切。毕竟老神师从前是个王族,贺留心只是个平民。

在山上时,贺留心在花坞中歇着,玉孤台就去找他。到了花坞,两人还是分别看书,弄花,练剑,与不在一起时没什么不同的,但玉孤台还是要去。山气洗炼他时候大痛的感觉太过刻骨铭心,玉孤台总是后怕,但在贺留心身边,这种情绪会淡一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个活生生的人作伴。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会害怕的呢?玉孤台问自己。但自己给出的回答会让他厌弃自己,因此他也就不再理会这件事情了。

再后来呢?似乎就什么都没有了,时光留着玉孤台一个人原地打转,不知所措。

“水舞神君?”伊返叫他。

玉孤台恍如大梦初醒,想的远了。

再回来,又是一张冷淡的面孔。玉孤台:“带我去。”语气叫人不容推辞。

伊返/点头,就带着他走,但这时,却看到了花汀,眉头顿时一皱:“你怎么在这里?跑出去这么久,我们还以为你死在荒原上了呢。”

真是不像话,语气冷淡,没有一丝的人情味。玉孤台忍不住道:“花汀姑娘帮了我的忙,你回去尽可以这样告诉伊难。”轻轻的一句话,伊返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几人穿过傩亚的境地,待到了边境时,能看到许多身穿军装的人来来回回的忙碌,像一群大雨前的蚂蚁。伊返凝眸道:“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玉孤台:“陵安大军浩浩荡荡,傩亚人不可能全无知觉。”

伊返若有所思:“讯息似乎比我们想象中传的要快。傩亚人获得情报的途径也比我们想象中要广。”

玉孤台忽然想起燕无咎,他深刻的眉眼让玉孤台明白了什么,他说:“傩亚人中也是有聪明人的。”

一路向西。玉孤台的面色还是有些难看,脚步也很虚浮,但忍着,旁人倒也看不出来。中途众人歇息了两次,待第三次歇息快要到来时,玉孤台听到了远处的声音。这声音他熟悉而陌生:曾经,这些声音催他入眠,是他日日夜夜的伴侣,但百余年来,他一直不曾听到这样的声音。

那是整齐的脚步擦过大地,刀剑在严丝合缝的刃室中呼吸,马蹄铁刀片一样挂擦地上的尘土。

没有打开的礼物盒,没有淬过火的神兵,没有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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