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墨:莽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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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城神色黯淡了几分:“即便有星甫,也挡不住老王拆毁神庙的心思。”

他走到神庙中转了一圈,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叹息:“这里本是香云缭绕的曼妙境地,神庙之顶有一个空隙,日月光辉会从空隙中照耀进来。每年仲夏,月光穿过空隙,照在那面墙上的玉璧之上,流光溢彩。”

他指点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墙壁:“在那样的晚上,没有信徒睡觉,所有人都聚集在这光明神庙中或周围,只为看一眼殿中的圣光。而现在呢?不仅空隙被堵上了,连玉璧也不见了。”

魏从容顺着他的手看去,见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裂纹,苦笑了一下:“的确狼狈得很。”

吴城纠结着眉毛道:“我真的想不明白……每一个信徒都想不明白,光明的信仰前些年还兴盛,怎么突然转衰了呢?难道只是因为拆了几座神庙?”

人群中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不见得吧?神庙是毁了,但即便神庙完好,光明神的信仰也有了一些涣散,信徒逐渐流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吴城苦笑道:“他说的对。这些事情没法子解释……人心惶惶,好像光明的信仰到了穷途末路。造化神降下的福祉,是要消弭了么?”

魏从容心中一凉,像是冬天的屋子漏进一阵冷风。

玉孤台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了起来:“我们是信徒,只管相信着,至于相信到何时——”他顿了顿,笑道:“直到我们自愿放弃为止。这就是你心中的力量,神庙的损毁不能影响,光明的流逝不能带走。”

听者都露出钦佩的神情,吴城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别看你是个流浪人,这句话说得颇有道理。是啊,我们信徒如今也只能靠着着一心的力量支持,若连这都没有了……呵,那边什么都完了。”

玉孤台淡淡道:“只要你还相信着,便不会有完了一说。这一世的光明神会护佑你们的。放心吧。”说着,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魏从容。

众人并不明了他话中的含义,只当那是安慰,连忙互相之间安慰道:“是啊,是啊。会好的。会好的。光明神在世,会保佑我们,维护光明的。”

魏从容看着一张张脸,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是光明神,他不能保证。

能做保证的神只有造化神。他们无敌于厚土,移山倒海,动动手指便是满世界生风,跺跺脚便是山摇地动。他们的保证建立在绝对高人一等的能力之上。而他什么也没有。他或许耳聪目明,或许活的很久,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又能帮到世人什么?说到底,他只是替补着贺留心光明使者的位置罢了。

一想起这一桩事,魏从容便有些气闷,忍不住用脚尖挖着地上的泥土。但突然间,他停住了,想起了吴城的话。人心惶惶。好像光明神的信仰到了穷途末路。

魏从容出冷汗了。事情绝不简单。落尽台下声音的预兆,傩亚族中光明信仰的凋零,突然发难于光明信徒的老王,尚且隐藏在世间的神师们,丢失的执吾剑。这一连串事情接踵而至,令魏从容无暇细想,但此时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魏从容却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惧,好像真的有什么不测要发生了,且这种不测之会降临在他与玉孤台这样的神师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

魏从容的喉咙发干,他咳嗽一声:“带我们去莽山吧。”

去莽山的路令魏从容感到熟悉。他先是否定这种感觉,但渐渐的,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是真实的。

为什么?

原本平整的大地纠结起来,虬结的土地陡然隆起,形成一只眼睛一般的小山。魏从容远远望见了,腿中像是灌了铅,走不动了。

玉孤台扶了他一把,低声问:“怎么了。”

魏从容从失态中缓了过来:“魏山。”

莽山正是魏山,许多年过去,那小山已变更了名字。

玉孤台愣了一下:“留心……”

魏从容苦笑了:“是的。我们在这座山相逢,从那之后我的命运便全然改变。”

魏从容眺望着莽山,眼前清楚地浮现出贺留心的模样。贺留心。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五味陈杂。

吴城等人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颇喜气洋洋地道:“这就是莽山了,大会会在山顶举行。待我们上了山,你们便能见识到傩亚族中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先前那个面色赤红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莫渡,道:“莽山上不仅风景如画,且有一处神迹。在一处断崖之上,有信徒曾经看到过坠落的圣光,在那坠落之光之后,天外会有一道冉冉升起的新光。”

有人兴致勃勃地补充道:“是呀,两道光明交替,中间只有短短的间隙,当时看到的人完全傻掉了。再后来,这一处山便成为了信徒聚集的场所。”

莫渡笑道:“信徒不仅喜欢在此聚集论道,还喜欢相互比试。大家都说自己练出了灵明,想方设法与莽山产生呼应,但到如今,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吴城嗤笑了一下:“呵呵,那些人也称得上是信徒?不过是些喜欢卖弄的小人罢了,处处出丑。”

莫渡:“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传说。莽山之所以不理会信徒邀请他呼应的请求,是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是莽山的真正主人。等那个人回来,莽山便会活转,生出灵气,从而与人产生呼应。”

他十分惋惜地叹气道:“只是不知那人是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或许终我一生都等不到那个神人了吧!”

魏从容与玉孤台相视一眼,笑意爬上嘴唇,但渐渐地都变得苦涩,像是吃到一个甜果子,又发现里面是苦的。

莽山就在眼前了。圆润的树木郁郁葱葱,铺满了山岩石壁,毛茸茸的青草从没有树木的地方钻出来,填补了绿色的空白。即便此时已经入秋了,南方平原上的莽山依旧青翠欲滴,欲燃的鲜花点缀着山坡,成串的果子从高耸的树上垂下来,羽扇般宽大雪白的叶子打人头顶,虫子在空中闲适地嘤嘤飞舞,漫无目的地画一个圈子,停住了,失神地等一会儿,再飞走。

魏从容在山中走着,扑面而来的是湿润的花草气息,土地中仍然散发着大暑之时积攒的热气,蒸着人的腿脚,走一会儿,身上便出汗了。

兜帽摘下来搭在肩上,身上乌黑的袍子飘飘荡荡,人很消瘦,袍子便像是挂在架子上的,飘啊飘啊,在大树的阴影下像个孤魂野鬼。但他身边可还跟着一个白影子,玉孤台走的气定神闲,镇住了一切不安,冻住了一切阴诡的伎俩,魏从容的身影便显得不那么孤零突兀了。

山道上开始还很是安静,爬到过了半山腰的地方,便能听到远处的人声。声音断断续续,像山间的溪水,隐蔽地流淌着,乍隐乍现。

莫渡压制着隐隐的激动,道:“到了,就是这里!”

山路忽然一转,一节壮观的台阶出现在眼前。台阶通向一个极大的平台,平台背后是陡峭的山壁,山壁光滑,渲染着水一般的灰色,风格各异的石刻使山壁增添了几分神韵。

此时,平台上或站或坐着数百个人,衣服色彩各异,但清一色是飘荡摇曳,好像清都的仙人们。魏从容目光一扫,立刻发觉人群中有几个分外出挑——他们衣衫洁白,犹如云中君,腰间悬剑,发冠高耸。

他指了指那几个人:“他们是谁?好生俊秀。”

吴城答道:“哦,是无量院的君子们,星甫的弟子。”

无量院?星甫的弟子?魏从容愣了一下:“星甫怎么收起了弟子?”

莫渡笑他:“你知道什么呀?星甫若不收弟子,无量院怎么能发挥功效?即便是星甫,也讲究人多力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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