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素:我带你走(1 / 1)

加入书签

魏从容的保证真的不值钱。

到第二日玉孤台再带他去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就被扔到了一边。但魏从容深深觉得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绝云山上有一种祥和宁静的安乐氛围诱惑着他开口,而他也抵制不住这个诱惑。两人经过昨日曲折的山洞,魏从容的眼睛已经能够很明晰地看到洞中的一切了。他左顾右看了一阵,问:“山君,那些旁逸斜出的山道通向哪里?”

玉孤谈淡淡地道:”你不想去的地方。”

“哈哈哈为什会有我不想去的地方?让我猜猜——”魏从容拖长了声调,雄奇的想象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那里面还有别的山鬼?”

玉孤台哭笑不得:“不,一个山鬼已经够用了。”

魏从容奇了:“那又是为什么?难不成里面还关着什么怪物?关着人?”

玉孤台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不。”看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在纠正魏从容,不如说是在肯定他自己。

魏从容见好就收,立马转换了话题:“山君啊,若有一日我能像你一样轻而易举地直面山鬼,那时候我又该干什么?”

“那时候……”玉孤台的声音变得很缥缈,像是立刻沉浸在一场梦中:“那时候你就该走了,游历后土,成为一名真正的神师。”

魏从容神往道:“山君以前也是那样?”

“不是的,我们五人中,只有留心将后土走遍。而你,应该追寻着他的脚步去。”

不知为什么,魏从容心中生出一股憋闷来:“为什么要追随着他的脚步?难道山君不能按你自己的经历为我指条道路呢?要么就让我另辟蹊径,寻个其他的出路。”

玉孤台严厉道:“这件事情不容的你胡闹,成为神师就是成为后土的守护者,你自然要熟悉你守着的地方。就像我们作为山守,在得到身份之前是要对山进行精微的详察的。”

魏从容的拳头握紧了,心中还憋着一些话,但没有说。

这一次见到山鬼,魏从容身体上的不适倒是少了一些,精神上的压迫却更加重了。

山鬼形体上的巨大与气势上的磅礴令他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就要转身而逃。但玉孤台拉住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他的脉搏上,掐进了他的筋脉中,而玉孤台的声音似乎也顺着魏从容的血脉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怕他,是因为你把它看作了同类,从而生出无限恐怖的遐想。也就是说,你认为它与你不同,但又有很多相似之处,你为那些相似而注意他,又为那些不同而恐惧。”

魏从容喘着粗气,觉得竟听懂了玉孤台的话,问:“那我应该把它当做什么?”

“他是山神。他与你完全不同。看着他,感触他,不要去究竟他到底是什么。现在,我来。”

玉孤台向山鬼走去,显瘦的身子在长长的巨石之下显得越发弱小,一块石头落下就能让他粉身碎骨。但此时,那人却没有丝毫的惧色,伸长手臂,抚摸着从山鬼身上垂下来的巨石,一如农人在安抚他的羊,但其中却少了农人的垂怜和丰足的喜悦,而是多了些审慎的恭敬与博大的安宁。

石洞的广大衬着山鬼与玉孤台这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两个影子,越显得二者广渺无涯。恍惚间,魏从容觉得他们所站之处并非山洞,而是无限的河汉——山鬼好像扑天而下的玄星,而玉孤台则犹如只手撑起青天的仙人。

魏从容被这样的场景迷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直到玉孤台招手,才上前。山鬼从他的斜上方变到了正上方,压迫之感更甚。

魏从容深深吸气,满心想着“无关”,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令他惊奇的是,山鬼在他眼中竟变了形状,不再很像一张大脸,而只是一块丑陋的石头,奇形怪状。魏从容吸吸鼻子,不由自主道:“好丑呵!”

玉孤台的眉毛又皱了起来。魏从容并没有察觉,高高兴兴道:”山君,我成了,成了!”见他洋洋自得,玉孤台直率道:“无关是好的,但是太过了,这下是彻底没有关联了。”

魏从容挠头不解:“那也不对,这也不对,山君到底要我怎么样?”

玉孤台是个性子贵柔的,不会疾言厉色,但同时,却也不大会教授知识,往往是话语到了嘴边,却犹如生锈的剑到了鞘口,怎么也拔不出。这一回,玉孤台又不知该怎么讲了,无奈道:“这……算了,下一次再说吧。”

那一日晚上,魏从容睡的很轻,不是因为压抑的感觉去而复返,而是因为身子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好像柳絮,风一吹就要飘飞起来了。

他坐了起来,想:好像是压着绝云山的锭子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阵空落落,冷凄凄的感觉,索性不睡了,到外面闲逛。

他先是走进了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子,屋子很宽敞,房上悬着一面素白的布匹,将屋子隔成了两半,忘知与思归各在一边,睡得正香。魏从容哑然失笑:绝云山明明有好多空屋子,这两人还非要挤在一起。

到底是忘知更敏锐些,魏从容只不过是误入一下,忘知的眉头顿时轻轻皱了起来,在睡梦中感知到了异常。魏从容连忙悄悄退了出去,又转了一阵,忽然遥遥听到绝云大殿传来一声响,似乎是竹简落在了地上。魏从容登时警觉起来:这样晚了,谁在绝云大殿?

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从大殿后面的窗户偷偷看进去——竟然是玉孤台!他伏在桌案上,后背剧烈地起伏着,正在深深喘气。魏从容毫不迟疑,从窗户跃了进去,叫道:“云机山君!”

玉孤台不料想他竟然此时来这里,想要掩饰,却力不从心,扭转中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魏从容一跃来到他身边,看他脸色惨白,伸手一摸,冰凉的好像雪一样;再握住他的两只手,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魏从容急得大喊:“山君,你怎么样。”

玉孤台颤抖着,却还在说:“还好,还好。”

还好个屁。但玉孤台面前,魏从容还是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压着焦虑问:“如何解?”

嗓音温柔,是魏从容强装的镇定,但在半昏半醒的玉孤台听来,却如贺留心,甚至上一代神师的声音一样令人心安。

病痛使人软弱,玉孤台在这句话中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喉头一哽,略有酸涩,呜咽道:“山鬼可解。”

魏从容呆住了,愣愣瞧这玉孤台的面庞,不敢相信那冰冷的喉咙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机警与清醒,将玉孤台的一只胳膊担在肩上,扶着他向后山走,嘱咐道:“你若是没有力气,便靠着我,我带你去找山鬼。”

玉孤台应该是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魏从容的身上,但即便如此,魏从容仍觉得身边的人轻飘飘好像棉絮一样,不由自主将玉孤台向自己身边拉了拉,生怕山中的风将他吹走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