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素:你吃了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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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魏从容绝口不问造化神是否属实一事,玉孤台交给他的书,他乖乖地全部看过了,闲暇之时,听玉孤台弹琴好听,便也生出学习的心思。玉孤台的琴与傩亚人的琴大为不同,琴身很长,却只有五根弦,弹奏时声音低沉,像流水穿过山底,游鱼掠过石头。

玉孤台却不教他弹琴,反而要求他学习解语。在魏从容看来,这也是一种神奇的法术——玉孤台拨动几下琴弦,便停手,让他聆听四周因琴声激荡而引起的声音。这声音或是流水声,或是鸟鸣,或是叶落之声,之后便要魏从容解这些声音中都蕴藏着什么。

这一门课可是将魏从容难坏了,前后听了有一个月的功夫,仍是什么也听不出,便对玉孤台坦诚交代:“这些自然物说什么,我实在不明白。”

玉孤台也不急,只是说:“不是他们在说什么,而是我在说什么,解语不是解琴声之外,而是把心思蕴藏于琴声之中。但你若真的听不出,便算了,人不是事事都能成,我们可以先学些别的。”这样一来,魏从容反而亏赧,仿佛自己有什么地方让玉孤台大失所望了。

这一次玉孤台说换着学,倒是实话,即日便带魏从容回到了先前那个山洞。洞门前,玉孤台道:“上一次你在洞中,已得到了心火之力,这一次再进去,便不会难受了。我带你去见绝云山真正的山鬼,让他来助你寻得灵明所在。”

魏从容不解:“何为灵明?”

玉孤台早知道他有此一问,解释道:“灵明即五感非常,一心非常之术。五感明,非常明,听人声,听万物语,感喜怒哀惧,感造化之气。一心灵,非常灵,洞察心思,返照自身以一心之力抵挡万般攻无不克,以一心之火烛照至深之境。”

魏从容还是摇头。

玉孤台忽然发难,扳住魏从容的肩膀,向后便摔,魏从容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玉孤台问:“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魏从容呆呆摇头。玉孤台笑道:“那么你来袭击我。”说着背过身去。

魏从容轻手轻脚,一拳向玉孤台打去,不想他的拳头刚伸出去没有两寸,玉孤台已经飘然闪到了一边,并回身止住了他的手腕,说:“你稍有动作,便有扰动,轻手轻脚,为的是让我不发现,这便设下一个玄机,而我灵明感知,听得清楚,眼前够浮现出你即将要做的动作,破解了你的攻势,先发制人,不费力气,便取胜于你,这便是解玄机。解得出玄机,不以刚劲取胜,这便是灵明的头一种用处。这一种用处人们总是看不起的,说不过是耳目聪明罢了。”

玉孤台自嘲似的摇摇头:“或许吧,不过这种聪明已经超出了许多人极限。”

魏从容颇为激动,问:“那么灵明的第二种用处呢?”

玉孤台颇为好笑地看着他:“第二种用途,要到山洞之中见到山鬼君才能体会。不过这一种要想融会贯通,运用自如,怕是要费些力气,吃些苦头。”

洞中一如既往的漆黑。魏从容既已燃了心火,不再惧怕黑暗的压迫,玉孤台便不再点灯。但魏从容却对那火光念念不忘:“山君何不点起火来?那火光可真好看。对了山君,为什么火会在手上烧着啊?”

玉孤台只回答他的前一个问题:“你会比所有的火光都明亮,自然不用点火。”

魏从容笑嘻嘻道:“哦?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将成为光明神师。玉孤台心里这样想着,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说:“希望你有足够强大的心力,让所有像吞没你的黑暗退却。”

两人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魏从容以为自己已经置身于大地的最深处。玉孤台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来到魏从容身后,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道:“先不要看。”

魏从容不料想玉孤台的声音能如此清和,意外地笑道:“我本来就什么都看不到,要不是山君带着,还不到要摔多少跤。”

冰凉的手指轻触魏从容的眼帘,玉孤台道:“你的心中藏着火焰与日月星辰的光明,让那些光明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

玉孤台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动人心魄的指引之意,魏从容顿时感到心底一股暖流涌了上来,不费什么力气,轻轻易易涌上了眼睛。他的眼睛一时间变得很烫,几乎灼烧到了玉孤台的手指。

玉孤台鼓励道:“很好。现在,我要把手放开了,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手掌撤去。

他们身处在一座庞大无比的石穹之下,尖牙般的石头倒挂下来,锋利的尖端几乎碰到人的头顶,但这并没有让空间显得狭小,反而衬托了穹顶的高耸。在一片利刃尖牙中,藏着一只硕大无朋的面孔。

见魏从容睁开了眼,这面孔便缓缓探了过来,头颅上惨白骇人的大眼死气沉沉地盯着魏从容。如果只有这番可怖的场景也就罢了,那张面孔越凑越近,逐渐开始旋转,而随着面孔枭面一般的旋转,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也实质地摔了下来,逐渐加诸魏从容的身体。他本来已经清明的双眼中又灌满了黑漆,耳根处嘤嘤直响,头晕目眩。

这一切就像天上砸下一块大石头,正砸在他的身上。

魏从容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身前,一点点向后退,大叫道:“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但他越是大叫,山鬼前进的速度便越快,不多时,面孔已经推进到魏从容的切近。魏从容几乎已经不能呼吸,身上的热汗在凉风中化作了滑腻腻的冷汗贴在身上,好像有一条大蛇将他从头到脚缠了起来,下一刻就要将他绞杀。

这时,玉孤台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山鬼君,不要这样吓唬他,他还是第一次来,你若是这样,他日后便不敢来了。”

已经伸到面前的压迫之气逐渐消退,那股气势带来的心悸与紧促也消失殆尽。

魏从容长出一口气,悄悄缩在了玉孤台身后:“山君,山鬼君好凶啊。”

玉孤台微笑道:“我站在你们之间,他不会再吓唬你了。”

魏从容吐吐舌头:“山君,山鬼君真是太难对付了!”

玉孤台面上显出愠怒之色:“谁让你对付他了?山鬼君才是绝云山恒久的守护神,早在我之前便在此,在我之后也将守在这儿。”

魏从容不好意思地笑了,正儿八经地作个揖:“山鬼君你好,无意冒犯,是我太胆小了。”

他一时想不起来在说些什么,脱口而出一句傩亚问候:“山鬼君吃好了么?”他生怕玉孤台和山鬼君不明白,连忙解释道:“傩亚那个地方时常有水灾,有时年成不好便会比较紧张,所以吃的好不好是我们常问的。”

为了缓和氛围,魏从容又问:“山君,你可吃东西。”

玉孤台扶额道:“时而,不必要”

魏从容拍手笑道:“这就对了,你若是连东西也不吃,岂不是和这山鬼君一样活的没有滋味?”

山鬼低低怒吼,震的洞穴中嗡嗡作响。魏从容立刻又躲回了玉孤台身后,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山鬼君不要误会!我是想说你修为精进,连饭也不用吃了。”

玉孤台拿他没有办法,道:“山鬼君,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魏从容大叫:“什么?改日还要来?山君,这里有什么作用?我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什么灵明。”

“如果你能立马有所察觉,也算是旷世奇才,惊为天人了。还有——”玉孤台点着魏从容:“你可以少说一些话,山鬼君是怕吵闹的。”

魏从容毫不客气地大笑:“哈哈哈哈,山君说笑了。山君要是嫌我吵直说就是了,干嘛假借山鬼君呢?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会少说话的,真的。”

看着他一脸灿烂,玉孤台也微笑起来,但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明白魏从容在笑什么,也并不相信他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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