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霞:跟上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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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孤台转向西方:“紫露山,陶笠君程赏守,然傩亚陵安黯燃星一战后,他便不知所踪。无观山,奉歌君吴奈何守,黯燃星一战,他与程赏一同失踪。”

他长久地停顿了一下,指着最西面的山峰:“若水山,野质君卓沉舟守,他不在山上,很久了。”

“不在山上?”成放好奇道:“那在哪里?”

玉孤台锋利的目光划过他,令他禁言,并警告:”你不需要知道。”

成放核算着,道:“说起来,这一世的神师,也只剩下两个,不,一个了,竟然是……凋零如此啊。”

玉孤台垂下眼帘,半晌幽幽一叹:“凋零……小公子,现在你可以选择你是谁了么?”

成放有所感触,拱手道:“请山君赐我名。”

停了许久的雨又下了起来,声音稍稍轻缓了一些。玉孤台道:“泠泠夜中霤,澹澹水从容,我取‘从容’送你。”

成放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来:“巍者山形,魏者山名,泠泠澹澹清流水,是为山容,巍巍峨峨登绝顶,是为山骨。我可不想做一个有容无骨之人,山君啊,我是魏从容。”

“……我在魏山小住……我遇到的是光明使贺留心……”

玉孤台心口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甚至觉得魏从容是故意的。

绝云山很有意思,至少魏从容初来乍到是这样想的。

玉孤台住的地方很少有花,但后山却有许多,争奇斗艳,姹紫嫣红,一朵朵巨大饱满,好像生怕叫别的花朵给比下去。沉甸甸的花瓣浸透着汁水,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魏从容乐此不疲地在这花丛中流连了一个下午,观察每种花的形态,记住它们的略有分别的清香。玉孤台没有来找他,知道天色黑了,他施施然遛了回去,玉孤台才来上一句:“你回来了。”

玉孤台虽说要教给他一些什么,却从来没有付诸实施,只是每日里看书,抄写一些古老得要褪色的东西。魏从容是从不耐烦看的,因此对玉孤台的活动也从不好奇。玉孤台对他的活动了如指掌,却从不干涉,即便是魏从容每日里在山中探险,也任由他去。

就魏从容而言,玉孤台未免十分的寡淡,身为神师,年纪又的确十分大了,于是相比起来,玉孤台的两个小徒弟便要有趣太多。

这是两个与魏从容年纪相仿的少年,叫忘知的那一个,神色一如既往的宽和谦冲,眉目间有玉孤台的恬淡;而另一个叫思归的,年龄看起来比魏从容还要小,极为顽皮,性情冲动,来不来就要大呼小叫——他一叫,林中的鸟都是要飞光的。

可惜的是,这两个小徒弟每日里很忙,见到魏从容时能说上几句有趣的话,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见不着。绝云山上,仿佛只有魏从容一个人闲适着,无所作为,这多少让魏从容有些难受。

山上的人也要吃饭,尤其是忘知和思归,寻常体魄,饭是一顿也不能少的,但这山上不是生产,供给都是从山下来。

没有几日,魏从容便和担山人熟稔了。担山人是几个看不出岁数的人,胡子甚长,似乎甚是老迈,但身体强健,能把很重的东西抗上山来,却又绝不是老人。

魏从容有一次恰巧在山道上遇见他们挑着粮食,上前打招呼,担山人却不回答,直到抬头看见了魏从容,才慌忙露出一个温和憨直的笑容。原来这些人都是聋的。

下一次再遇上,魏从容便主动帮着他们担山了。玉孤台见了,淡淡地皱眉头,依然不说什么。待到魏从容闲逛和担山都有一些时日了,便叫他读书。

身在傩亚时,魏从容还为着典制礼仪读上一些十分正经考究的书册,这下到了山上,还要翻阅那些厚甸甸的,粘着土的老东西,魏从容便不乐意了。在这方面,玉孤台倒还是有些耐心的,劝诫似的告诉他:“山川地志不能不看,神师传记不能不看。”

讲山川地志的书十分精彩,夹杂着许多图解,魏从容便看进去了,但看到神师神迹,便笑了:“这些都是传说啊。”

“传说?”他的说辞终于引起了玉孤台的注意,后者破天荒地放下了手中一摊子事,道:“于三族人而言,这是传说,于我们而言,这是确凿的史事。”

魏从容又翻了翻手中书:造之神锻造了执吾剑,用剑搅起了东海的大浪,逼得东流的慰江节节后退,直到跳出了固有的河道,淹没了两岸的土地;从此东方土地肥沃,多有生长。魏从容摇头道:“真是难以置信,这不是在自己骗自己么?”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玉孤台一贯娴静的面容阴沉了下去,似乎就要发火,但很快,他又神色如常了,带点无奈地说:“你这样说……自然有你的原因。但是你要记住,曾经你不信的,现在要去相信,你所谓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现在你即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魏从容看着玉孤台忽而站起来,预感到了什么,也随之跳了起来。

玉孤台道:“很久以来,神师总是先相信,后学会灵明之术。至于你……似乎需要先学习,后学会相信。哎,这也不能怪你,谁让他选中了你。”

在玉孤台略带忧伤的语调中,他们离开了绝云大殿,向后山去。路过开得正浓艳的大花——那一日魏从容弄花时,玉孤台正看着呢,看到魏从容眼神中的怜惜与专注,心中生出一点温情来——路过一波三折的清泉水,直来到几块巨大的山石搭构而成的山洞之前。

山洞周围环绕的岩石,每一块都有数人合抱之粗,强健得好像健壮的肢体,经过风雨磨蚀,平整光滑。而中心的那一个山洞,黝黑深远,蕴藏着无限机心,仿佛一只黑色的眼睛,即将把人吸进去。

玉孤台简短地撂下两个字:“进来。”率先走进山洞。

魏从容惊愕地盯着黑眼看了一会儿,大声道:“山君,里面那么黑,会不会摔到啊?”

话音未落,洞中“瑟”地一声响,一捧火焰亮了起来。黝黑的山洞中显出了玉孤台瘦削的身影,一簇嫣红的火苗燃烧在他的手上;他平素有些苍白的面孔在火光的跃动中平添几分红润,蕴含着玉一般的光泽,头上的白冠更是变作了透明,折射着火焰七彩的光辉,流光溢彩,恍如夜晚灯市,千盏万盏,晶莹剔透,美不胜收。玉孤台的眼睛在火与黑暗中变得很深,他的声音也深沉下去了:“这下可以了。”

魏从容的心抽搐了一下,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我……那里还是很黑……在黑暗里,我的心很沉,身体也很重。”魏从容觉得口干舌燥:“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

玉孤台意外地看着他:“是这样?为什么从没有与我说起过?”

魏从容用同样意外的目光回敬他,眼睛中尚有些少年人的稚气和笨拙:“为什么和你说?”

玉孤台抿抿嘴,道:“没有关系,人人开始都是这样的。绝云山上气流聚会,没有强大的心力和健壮的筋骨,总会有些扛不住。”

这话倒把魏从容逗笑了:“山君的筋骨可一点也不强健。”

玉孤台自顾自向里面走去:“你若不跟上来,就会被我身后的黑暗吞没。”魏从容被唬住了,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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