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红:斯人已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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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遇到过他。在哪里?”玉孤台的声音哑了,一字一句因为十分用力,是以极尽凄凉。

成放不忍面对他,眼睛又回到了聚散剑上:“我是个不受待见的,很小的时候便不再傩亚王城住了。有一阵子,我在魏山小住。一日天向晚了,却有人叩门。我开门,见到一个男子,身上带伤。他并不请求我救他,而只是想借我的屋子住一晚上。他是个蹊跷之人,我却并没有反对。”

“前半夜他待在屋中,但待我后半夜醒来,他却没了踪影。追寻之下,发下他竟然坐在外面一块石头上。你要知道,夜中山上,地面冷的很,他却如浑然不觉一般,犹如一尊石雕,分毫不动。我悄悄走到他身边,发觉他在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呼吸着。我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节奏,竟也不再觉得冷。”

“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感受着一股暖意包裹着我,我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好像羽毛一般在天上飞着。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我来到一个梦境一般的地方——我的身下是高耸的山和映带的河,手边是暧暧的云烟,天上有雨却不能落下,一颗颗水珠晶莹剔透,在我身周旋转。下一刻,我闻到阵阵花香,远处拂来一阵梨花雨,打散了我身边冷冽的水滴,天地之间立马充斥着温婉的奇香。接下来则是绯紫的水汽,我口中品到了香醇的酒,手中捻着一朵盛开的花,不由自主地微笑……”

他无法再说下去了,对面的玉孤台紧紧咬住了嘴唇,指甲也嵌入了手心。但成放一停下,玉孤台便厉声道:“继续说!”

“但是你……”

“没有但是。”

成放只得继续道:“我梦醒睁眼,天光已经微亮,天边有轻薄的蓝光,蓝光中透出一点血红,是太阳要出来了。那人……光明使,站在不远处的山崖上,出神地望着天际,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留恋难舍的东西。看到我醒来,他问我:你可是傩亚王的公子?为什么一个人在此?我惊讶于他对我身世的了解,他笑着说:‘别吃惊,我知道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很多。’”

“我对他哂笑:傩亚王不愿意见到我,更不愿意我住在他的王城之中,我自小便是独来独往的。平日里呆在北院大营的擒纵匠人那里或者七星院。如今正值清牧,万民休息,王祭河山,我便来此处了。他讶然:‘竟是个独行客,很好嘛!’”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听他说:‘少年人,我们也算是同族,帮个忙吧?’这时,太阳已经露出了一线炫目的金红,万物还在静谧中,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急迫与惶恐,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要从我指尖溜走了。我问他帮什么忙,他笑得比万顷浩瀚的朝霞还要明艳,他说……”

成放看看玉孤台,狠狠心,道:“他向我描述了聚散剑的样貌,还对我说——我有一个好友,性子最温凉斯慢,却最有情。你见到他,可与之游。”

“我那时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要问他,他却骈指在我的眉心一点,力气很大。我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但一倒地,我便立刻弹跳起来,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向山崖下落去。我想伸手拉他,但在那一刻,好像有无数的东西涌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的身体十分沉重,就像衣服沾了水,怎么也动不了。而他……他并没有掉下去,而是在腾空的一瞬间化成了一个幻影……又或者是,化作了千万明亮的碎片,融入朝霞之中了。”

良久的沉默。成放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玉孤台则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合适。最终,还是玉孤台哑着声音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成放凝视着他:“你和光明神使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

玉孤台疲倦地掐着眉心:“何以见得?”

“如光明使所说,你一贯是温凉斯慢的,却为他而如此失态,你们的情谊,岂是寻常能比的?”

成放的话在玉孤台耳中搅作一团,他的身影在玉孤台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着:留心,为什么把全部的光明传给他?难道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同族么?

他定定神,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复想到:留心去的好突然,好容易选择一个传人,却不等此人历练成为神徒,而是匆匆将自己的光明强塞进了他的心里。这其中,必定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

打定了主意,也不会迂回,很直接地开口了:“光明使选中了你,留下吧。既然是他选中的,肩上便担起了责任,只有与我学习灵明之术,方能不辱命。”

成放惊呆了:“什么?选中?不不,山鬼君,你误会了……”

“不要这样叫我,这是你们傩亚人的叫法。”玉孤台指出:“如果想称呼我,可以叫我云机山君,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成放又是一阵摆手:“不不不,山君,叫名字是不行的,忒不敬重了。”

玉孤台沉着道:“你若是还有几分敬重之心,便应该听我的,留在这里。”

成放沉默了。他无处可去。玉孤台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无处可去了,不是么?”成放垂头:“恐怕,没人耐烦留我,毕竟被傩亚族逐出境外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逐出境外?玉孤台心中一动,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你是谁,你的名声已经在西面一点的地方传开了。”

“我的名声?”成放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知所措。

玉孤台点头:“傩亚人最重宗族,现在竟然有一个傩亚公子被驱逐出境,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远播的惊人消息么?”

成放苦笑:“而且,这个公子还是自己要求被驱逐出境的——给我一匹马,我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哈哈,他可真是可笑。”

“少年意气就是如此,不计后果。”玉孤台缓缓向外走去。成放站在他身后没动,问:“那么山君告诉我,这个后果很严重么?”

“这……”玉孤台转过身,对他一笑:“对你而言,你彻底失去了在傩亚的地位,失去了你的家人,也抛弃了你旧有的生活。但对后土而言,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里需要你。”

成放恍恍惚惚问道:“你们?”

“从最初的造化神师,每个数百年都会有新的神师。我这一辈有五人,分别是天鉴山五座山峰的山守。”他向东眺望,遥遥指着镇气山:“镇气山,山芒君贺留心守。然斯人已去。”

玉孤台转向西方:“紫露山,陶笠君程赏守,然傩亚陵安黯燃星一战后,他便不知所踪。无观山,奉歌君吴奈何守,黯燃星一战,他与程赏一同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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