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白:你回来晚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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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为什么?”尽管披了魏从容的兜帽斗篷,花汀还是冷的要命,说出的话也在嘴唇中一溜儿地发抖。

魏从容摊摊手:“有什么办法,这个人有个绰号叫雨雾山鬼,听起来像是翻云覆雨的大神,其实很怕雨后山上的烟雾,一遇着烟雾就要头疼,准时准点,多么紧急的事都拦不住。”

花汀还没有笑出来,一个寒战便涌了上来,让她哆哆嗦嗦,很是狼狈。陵安族人确实蕴含着雅韵风流,都是肃穆沉谧的,但花汀却觉得,这座山令她作为陵安人所有的仪态与修养都不值一提——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山的风采。

花汀仍是被魏从容半拖拽着爬山。雨始终下着,山间的道路越发模糊,成心让人迷失其间。魏从容却走得沉着镇定,不曾停下来一回辨别方向。

魏从容的脚步终于停住了:“看看吧。”

花汀掀起兜帽,迟疑地露出双眼。前方是一个断崖,崖下或许有千丈万丈之深,但她却看不透,飘渺的云烟缠绕在山腰,涌动在山底,她站在这断崖之上,壁立千仞,仿佛登上了云端仙宫。断崖那一边有一座山峰,在接近山顶的位置矗立着一座房屋,飞阁悬铃,甚是精致。而在断崖与山峰之间,连接着一座铁索桥,纤细的桥身在浩浩的云海中晃晃荡荡,仿佛一根蛛丝,随时会在风中断去。

铁索桥与对面山峰连接之处,流泻着一面瀑布,这瀑布不知起源于何处,从这里看来,单单是一道白练灌注入无边的云海,水流湍急,声音却甚小,被山风遮掩,几乎什么也听不到,就如同凭空画上的一般。

铁锁与云海的那一边,站着一个人。

立于千仞之上,花汀战战兢兢,有身处绝境之感,那人却姿态磊落,大有飘然不群之意。魏从容与花汀转到山崖时,那人尚在低头沉思,此时却像是有了感应,抬起头来,目光隔着云烟,与这边两个人碰到一起。

花汀呼吸一滞。

那人抬头的一瞬间,千顷的云烟围绕着他流动起来,他轻轻挥手,云烟便又安静下来,让花汀以为适才那些渺然的流转只是一场梦。即便相隔甚远,那人头顶的白冠,身上的麻衣,眼中的润泽都十分显眼。

魏从容在她身后低低地笑出声来:“你看什么?”花汀一时失语,半晌:“那个人……”

“雨雾山鬼。但你不可这样叫他,他不会喜欢。”

花汀仿佛是在说梦话:“那么,我称他作什么?”

魏从容笑眯眯道:“叫他云机山君,这样他会很欢喜。”

“云机山君。”花汀喃喃,仍像在梦中一样。

魏从容摸摸下巴:“你不会也不认识他吧?他身为一个神师,难道在陵安族中一点名声也没有么?要知道,他可是出自陵安族呢。”花汀怅然摇头,但眼睛仍是看着云机山君的。

魏从容噗嗤笑了:“你这个小姑娘,看人没有遮拦。”花汀连忙收回目光,道歉道:“不,我不是故意的。”

魏从容忽指向那一边:“看,阿在让你过去。”花汀一呆:“阿在?那是谁?”魏从容哈哈笑道:“就是云机山君啊,他成为神师之前,名叫玉在——他的剑上可还刻着呢——我便叫他阿在。哈哈,是不是很好?”

花汀惊奇地发现,魏从容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脸上仍是一种专注于玩世不恭相混合的情态,但在这之前所有的精明警觉在一瞬间全部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称得上闲适的顽皮,或是天真。无论是什么,花汀看得出:魏从容彻底放松下来了。

魏从容再次催促道:“快过去吧。”花汀迟疑着:“光明使……”魏从容哭笑不得:“好的,好的,我和你一起去。话又说回来,难不成你怕他啊?”

的确是怕。这话在花汀喉头打了一个转,又藏了回去。

云机山君玉孤台,寡语少言,与山农无异,但不知为什么,即便是远远隔着山看见,也叫花汀心生畏惧。

这一段铁索桥晃晃荡荡,在风中发出哗棱棱的响声,声音清澈,宛如流水,却也叫人实在害怕,生怕这铁索桥像水一样从脚下滑走,使人跌入万丈深渊。偏生魏从容少了眼色,也不看花汀神情如何害怕,冲口就说:“这一段桥名叫无地,下临无地泄江声,端的是深不可测。怎么样,是不是深得别具一格?”

花汀走了一半,已经是满头大汗,听魏从容一问,孱弱一笑。她向右边的天际看了一眼,发现这里的天际与自己往常所见并不相同——天际那一道线并不是笔直地向两边延伸开去,而是从中向两边弯曲,天空变成了半个球状,一霎那间,天地在花汀眼中倒转,耳中鸣叫起来,像是听到了日月星辰纷纷坠地的声音,脚下的无地桥也随着天地翻转过来,将她抛向漆黑的深渊。一声尖叫卡在喉咙中,花汀身子一软,倒在桥上。

魏从容在后面跟着,看花汀越走越慢,身子摇晃起来,掂量着她要昏倒,早就做好了准备,花汀一倒地,便要将她背起来走。刚一弯腰,前方便有个清凉端正的声音道:“不用了,让忘知来吧。”

玉孤台站在他面前,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的衣衫和头发都被雨水沾染的有些湿润,却不淋漓,而是氤氲得恰到好处。绝云山上的人都是这样,永远沾着一点水,永远不会被淋湿,冷气兮兮。

玉孤台身后走出一个少年,浅色的粗布衣,眉目皎洁。忘知对魏从容笑一笑:“耕烟君,你回来了。”

魏从容对他“哈哈哈”了几声:“是不是嫌我回来早了?”忘知笑道:“不会的,绝云山永远嫌你回来晚。”说着背起花汀,向对面走了。

待到了那房屋之下,又有一个少年飞了出来,大喊着:“忘知哥哥。”转眼看到花汀,又大喊道:“啊,这是个姑娘,怪不得山君让你去。”静谧的山中一时间充斥着他的声音。忘知佯怒道:“思归,不要吵,人晕着呢。”思归大声说:“是的。正因为她是晕的,所以我才能大声说话。”两人转过屋子去,山中便又没了声音。

长长的无地桥上,魏从容和玉孤台对面站着,都不出声。玉孤台瞧这魏从容,像是审视。

终于,魏从容咳嗽一声:“云机山君,放我过去吧。站在这儿没什么意思。”

玉孤台还是不语。

魏从容捉摸不透他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云机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明知故问。玉孤台朝他伸出一只手。魏从容耸耸肩,将手上的银编手套取下,连着能点火的小瓷瓶一起递上去。

玉孤台收了两件东西,终于道:“你回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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