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我的舌头闻到了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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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显沙哑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牢房中,门口出现一团比黑暗更黑的东西。一个人。他的脸藏在斗篷的帽子下面,身体也完全被长袍掩盖,但他的举止却让人感到磊落,不带藏匿和遮掩。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魏从容这样想着,眯起了眼,用超出视力的东西去看他——灵明。灵明汇聚之处,他所能看到的,仍然只是一个斗篷人。他的灵明无法穿透那人身上一层更加险峻的气势。

斗篷人问了一句好,便扶着牢门站着,似乎不敢再迈出一步。魏从容站起身来,两个人是一般的高挑。魏从容:“你想放我们走?”斗篷点头。魏从容歪嘴一笑:“你可要想好了,我看占北王脾气大得很。”

斗篷轻声道:“我并不担心他会知道。”

魏从容歪着头打量他:“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地位,勇气和机智,你至少具备一样。”斗篷笑了:“为什么只能具备一样?我想我三样都具备。”

魏从容哈哈笑道:“真不谦虚。”他的声音急转低沉:“但是,朋友,我们怎样才能相信你呢?”斗篷微微扬起头:“你们凭什么不相信呢?难道你们不想快点逃出登炉山。”魏从容耸耸肩,竟又坐了下来:“我们很想,但这不是我们相信你的理由。”

斗篷看上去有些急了:“你们怎样才相信?”魏从容奇怪道:“你看起来很着急救我们出去?为什么?”斗篷动作一滞。魏从容更进一步:“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斗篷再开口时,声音又哑了几分,几乎有些虚弱:“跟我走吧,能逃走的机会也不多。”魏从容在他说话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人,最终,魏从容缓缓起身:“好。”回头示意花汀:“我们跟他走。”

花汀不知是什么使魏从容改变了主意,又不好问,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斗篷似乎松了一口气,连说话也轻快欢畅起来:“来吧,我们从这边走,没有人会看到我们。”诚然如他所说,三人走了许久,幽暗的山道中也不见一个伏苦人,仿佛那石殿中成百上千的人凭空消失在了石缝中。魏从容不禁问道:“这里为什么不走人?”

斗篷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因为这条路通向我任职的地方。”魏从容大感好奇:“你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大家敬而远之?”斗篷淡淡道:“他们不想找麻烦……弄不好会死人的。”魏从容听他语气吊诡,也不以为意,只是“哦”地答应了一声。

斗篷转头瞄了他一眼:“你似乎一点也不怕啊?不怕我把你们带入更大的危险中?“魏从容晃着一根手指:“这个秘密应该留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说,这时候就抖出来岂不是会减少你的趣味?”斗篷没有料到他这样回答,打个哈哈道:“你可真会开玩笑。”

魏从容报以一笑:“向来如此,只是我的玩笑极有分寸,不会以人的性命为代价。”斗篷深深地看他一眼,道:“我也不会。”

忽然间,斗篷止住了脚步:“前面的路,不要看,不要听,跟着我。”魏从容向前方的黑暗探探脑袋:“这就是你任职的地方?”斗篷默默点头,接着便消失在面前的石壁之中。

花汀见斗篷凭空消失,惊讶地叫了出来。

“这里有个洞,只是里面太黑了,看起来像石壁一样,其实是能过人的。来吧。”魏从容说着,率先钻了进去。花汀壮壮胆,随之钻了进去,但刚要直起身子,便撞上了魏从容。后者并不向前走,定定地停在原地,道:“朋友,你这任职之处很特别呀。”

斗篷无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说过了,不要看,不要听。”

魏从容自如地向前走,顺手拉上了花汀,仿佛刚才感受到的一切都不存在。他道:“我已经闭上眼睛堵起耳朵了,但你这地方总有些什么向我心脏中冲。”他顿了一顿,仿佛是不吐不快,坦白道:“我能听到,千万个孔隙中的大风,风中,风中有隐隐的,呻吟声,哀嚎声,叹气声……”

“够了!”魏从容手腕上一紧,已经被斗篷死死地攥住。斗篷一字一句道:“够了,不要听了。你不是这里的人,我不认为你能受得了。快走。”说着快跑起来。魏从容从善如流地保持了沉默,三个人拉成一条线,穿过漫长无期的山道。终于,斗篷道:“就要出去了。”

魏从容深吸口气,笑道:“是啊,我的舌头闻到了自由清爽的风。”

斗篷失笑道:“请你的舌头稍安勿躁,外面就在眼前,但你们的处境仍然危险。”魏从容表示同意:“在平原上我们很难逃脱。”

“是的,论奔走,你们恐怕不是伏苦人的对手。他们对这片大地了如指掌。唯一能逃掉的方法用速度超越他们——你们骑马走吧。”

魏从容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会意地点头:“好的,我们后会有期。”

斗篷目送魏从容与花汀走出几步,魏从容又转身问:“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吧?”斗篷浑身一震:“为什么这样问?”魏从容耸耸肩:“只是觉得你十分奇异,想再见到你罢了。”斗篷讳莫如深:“或许吧。”

山外正是夜中,如钩的明月嵌在夜空中,使天河显得庞大却有形有质,不致于飘渺像无穷,给人以幽幻之感。平原上猛烈的风吹得人直打寒战,细小的沙粒混着石子打在脸上。花汀在风中蜷缩起了身子,魏从容却只是把兜帽向下拉了一拉,稍稍眯起眼睛四下张望着。

他们来时是自南向北进入登炉山,在山腹中绕了一周,此时从山的西面钻了出来,面对的是西方平原的辽阔与荒芜,远方起起伏伏的丘陵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呈现出令人产生错觉的重叠的影子,黑滩滩地晾在大地上,等待月亮去检查他们的灵魂,但月光迟迟不肯光顾,于是,那一片黑地便有了仇恨之意,即便是无声,也扎人眼球。

魏从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去。他的身上有折射出淡淡的光辉,这是灵明动用的征兆。他将精神放射得很遥远,遥遥听到了马的响鼻声与马蹄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声音宏大而驳杂,是很多马匹圈养在一起的缘故。再听,却有一些零散的马蹄声分散在西面的平原上,这些是散养的马匹。魏从容狼一样昂起头,嗅着风的味道,忽然吹出一声长长的哨音。这哨音悠远而尖锐,清亮而饱满,刺破了旷野上的狂风,像一条青皮的小蛇,滋悠滑了开去,钻到每个该听到的东西的心里去。

吹过哨子,魏从容便静静地等着。从侧面看,他的眼眸轻轻垂下,侧颜画着一道坚毅的线条,在黑暗中模糊却凝定,漫天风沙中,竟然有一点微不可查的优雅,这是他的本质,多少年的流浪生活也改变不了。

眉睫颤动了一下,魏从容抬头眺望。现在,连花汀也能听到远方隐隐的马蹄声了。海一样的黑潮中,冲出两团浅色的东西,其中一个闪烁着洁净雪白的光辉,好像破晓时天边的一只白帆,飘飘荡荡,精神抖擞,蕴含着无限希望。花汀欢叫起来:“马!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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