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紫:坦诚交代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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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炉山同样呈现出枯槁的颜色,甚至比土丘显得更加苍老。暮色之中,半黑半黄的山体上涂抹着死气沉沉的东西——第一眼看去与摩崖石刻相仿,细看才明白,那是色彩多样的血迹,全部来自于伏苦人杀死的神奇野兽。其中或许不小心也掺杂了什么人的血迹,但这就无从考证了。

远方山口站着一些人,见魏从容等人靠近,扬起手挥了挥手中的旗。队伍最前方的老头也从怀中掏出一面小旗挥了挥。接着,魏从容所在的队伍便停了下来。他凑到那老头身边,问:“你们在等什么?是在等人接么?”老头装作没有听到他的问题。魏从容知趣地退开了。

少顷,真的有接引的人出山来了。

身子一晃,人就都进了登炉山,巨大的阴影立刻将人们一口吞了,山腹中回响着餍足的声音。

起初是一条宽丈余的甬道,脚下是砂石混合铺就的平地,走出三百余步,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一块块方形石板,打磨的平滑而干净,透露着格格不入的整洁与素雅。

日光已彻底照不进来,道路却陡然亮了起来。山道两边的山壁被掏出了一个个大洞,里面供着一尊尊沉重的火盆,闷红的火焰在盆里毫无新意地燃烧着,隐隐有种颓丧的感觉。他们的影子被投射在石壁上,两边都有,交叉穿杂着,影影绰绰,魑魅魍魉。

除了魏从容,花汀与押解他们的伏苦人之外,山道中别无他人。众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幽暗的山道中,激起不绝的回响,使人觉得置身于万年的古墓道之中。四处安静至极,旁的声音听不到,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音便清晰起来,头脑中也嘤嘤嗡嗡响个不停,仿佛有个小铃铛在里面持续地颤动着,吵得人心神不宁。

再过一阵子,甬道中便不再气闷,前方有微风徐来,魏从容便知道,他们到达宽阔之处了。转眼间,大家已站在一座绝大无比的石殿之中。这石殿高逾百丈,十六根通体冷黑的石柱撑在大殿的各个角落,每根石柱下方都有一圈火把,明亮的金焰打在石柱上,将之映得流光溢彩,如珠如宝。这不是普通石料,而是北方平原上特有的归耀石,傩亚人视之为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让他们看知道这十六根倚天大柱,估计要吓得昏厥过去。

眼前景象虽然震撼,魏从容却仍是面色不动,想的是:太黑了,实在不好看。

大殿的那一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声音年轻而优雅。“你们好。”

魏从容猛地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大殿那一边,数十级石阶通向一个石台,台上摆着一张石榻,榻上坐着一人。他的身下是不知多少种野兽的皮毛,身上却穿着——不同于其他伏苦人麻絮一样的长袍——一件红锦长衫,腰间卡着巴掌宽的一条银虹带,在火光中微微地闪烁着,双袖扎得极紧,脚上是一双轻便的快靴。这是傩亚人的装束。只有他一头半长不长且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显示出他并非教化尚佳的傩亚人。

那个少年男子一手支颐,眼中闪耀着水中耀日的令人窒息的光芒,远远地微笑看着魏从容等人。他生得俊秀,没有一点伏苦人的样子,明媚气盛,英气勃发。他年纪很轻,乍一眼看上去甚至是有些可爱的。

少年从榻上跳了下来,慢悠悠走到魏从容面前,悠闲地挥挥手,伏苦人便放开了两人。魏从容又将他打量了一番,方道:“你是占北王?”少年在他说话时听的很仔细,似乎是理解起来有困难。魏从容说完,他反应了一下,才字正腔圆地用通俗语说:“是的。你是不是很惊讶?”

魏从容淡淡一笑:“其实我不只是惊讶,而是非常惊讶。我记得上一次来北方时,占北王可还不是你。”

“是的。这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呢。”少年的话加了一个奇怪的尾音,听起来似乎讲究的过分了。魏从容歪嘴笑了一下。

少年又绕到花汀身边,在她身上闻了闻,笑道:“小姑姑和我们这里人不一样,好香啊。”他闻的动作是无可挑剔的一万分彬彬有礼,但花汀却从他身上感到一种野兽一般的气息,吓得一哆嗦。

魏从容:“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轻轻松松地,无所谓地抛出两个字:“荒山。”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字,仿佛那两个字是捡来的,或者是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强加给他的。魏从容没有多说。

荒山微笑着,道:“你们混在傩亚人的队伍之中,却并不与他们一道。起初先打了他们的人,抢了头领的马,想要逃跑。”

魏从容点点头,总结道:“准确而精辟。占北王,你的消息真是灵通。”

荒山笑道:“那是自然的。北方的平原上发生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一点也不谦虚遮拦,也不知是少年人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在北方手眼通天。就魏从容而言,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荒山抱着双臂:“你们坦诚交代吧,来这里做什么?”魏从容报以一笑:“无论我们想做什么,都与占北王没有丝毫的关系,你又何必如此紧张,甚至于不远千里把我们带到这里?”荒山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似乎是走神了,又或许是根本没有在听魏从容的话。无论是什么,当荒山的眼神重新凝聚得凛冽而滚烫,他说:“不管你们的事情与我有没有关系,都要全部告诉我。”

在他的话语声中,大殿四周传来飒飒的声音,无数的黑影如水一样泼了进来,将魏从容等人团团围住。上百个伏苦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瞬间填满了大殿。细看去,无数面容黝黑的伏苦人铁一般地矗立着,常年大山中的磨砺是他们的面上即无喜悦也无悲伤。

魏从容起初不语,但荒山一双夺目的眼就晃动在眼前,像烈烈的电光。周身的伏苦人虽不言语,却渐渐逼近,魏从容已能听到他们比其他二族人沉重的多的呼吸声。魏从容的面上终于扯开一片哂笑:“占北王恕我罪。真的无可奉告。”

对面的少年露出一个几乎乖巧的笑容,只听他笑容可掬地说:“呈来。”便有伏苦人呈上两件事物。花汀的佩剑与她的练银绞。

荒山将两件事物托在手中,抛了一抛,又稳稳接住,笑道:“这是小姑姑的剑与鞭。”目光如炬地点在花汀身上,只盯得她身如火焚。荒山继续道;“小姑姑原来是陵安人。剑尾又一条透明的招明幡……小姑姑只是一个寻常的陵安女子,身份并不显赫。”他的笑几乎要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燃烧起来,他的声音也越加和缓:“听说你们的家规严得很,这样严苛的规矩下,你是怎么由天母山跑到这里的?又是如何与这个人走到一住的?”说着挑起下巴,点了点魏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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