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第一章西门庆生活的社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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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中，明王朝日趋衰败的社会现象，还反映在：从朝堂到市井，充斥谎言，上上下下为了银子不惜坑蒙拐骗。

先来看崇政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鲁国公蔡京向皇帝奏行的七件事，从中了解在庄严的朝堂上就充斥着谎言。蔡京奏行七件事的原文，为免得篇幅冗长，就省略不抄录了。

蔡京向皇上奏行的第一件事是：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出造成教育、社会风气颓败的原因是：科举制度培养不出真材实料的官员，提出废除通过科举选拔官员的办法，改革为由学校培养、选拔人才的制度。选拔按照“八行”分类来进行，这“八行”是：“孝、友、睦、姻、任、恤、忠、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是在选拔管理国家的人才，还是在评选“单项标兵”？而且评选的过程留有营私舞弊的漏洞，条陈提出可以“破格提拔”，却没规定破格的规则：“士有此者，即免试，率相补大学上舍。”蔡京奏行的第一件事振振有词地贬科举，明里肯定由学校培养、提拔官员，实际上把“学校”偷梁换柱成嘉靖年间严嵩专权时的“门生制”，由“门生制”取代“科举制”。而“门生制”的实际内容是：把提拔任命官员的权力，揽到身兼吏部尚书（职权大致相当于拥有拔擢官员权力的中央组织部长）的蔡京手里，掌控住这种资源，用来壮大自己在朝廷中势力，势力壮大到可以左右朝廷的地步，那么奉天承运的皇上只是他吏部尚书手中的提线木偶，蔡京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条条陈泄露出蔡京的野心。

【金瓶梅】中就写到这样的“门生制”：蔡状元因为拜在蔡京门下，因此得到了有油水可捞的巡盐御史的差事；曾孝序尽管做到了御史，但是没有拜在蔡京门下，又秉公执法、捉拿谋財害命的苗青，弹劾蔡京的干儿子、提刑官西门庆贪赃枉法，还向皇上上表章，批驳蔡太师奏行的七件事，为民鼓与呼：“臣闻民力殚矣，谁与守邦？”蔡京因此大怒，由于曾孝序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没有把柄可抓，蔡京于是上奏皇上，加了曾孝序一个“大肆倡言，阻扰国事”（意思是：身为朝廷命官，不守朝廷规矩，任意胡说八道，破坏和谐环境，制造社会矛盾，阻扰政事实施）的罪名，简单可以归纳为一句话，蔡京指责曾孝序：蛊惑人心，破坏现成的规矩。蔡京不光指责，还利用手中吏部尚书的职权，将曾御史黜到陕西贬职为庆州知州，陕西巡按御史是宋盘，宋盘是蔡京儿媳的哥哥，蔡京借手宋盘，继续往死里整曾孝序，蔡京阴令宋盘“逮其家人，锻炼成狱”，以家族犯罪为由，将曾孝序从官员名册上除名，放逐到偏远山区去，“以报其仇”。蔡京手中吏部尚书的职权，是明王朝的国家机器赋予的，滥用国家机器赋予的职权，公权私用，用于达到个人的卑鄙目的，除掉暴露出身为朝廷高官的蔡京，个人品质卑劣外，还暴露出明王朝封建专制制度上的弊病。

第二件，朝廷财政经费的使用，本是有专业部门管理、经费要经过审议方可支出的，蔡京主张把这个专业部门裁撤掉，裁撤该部门的理由是：“陛下即位以来，不宝远物，不劳逸民，躬行节俭以自奉。”而事实是：“朝廷如今营建艮岳（即人工的山水风景），敕旨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纲，……由山东河道而来，河中没水，起八郡民夫牵挽，官吏倒悬，民不聊生。”裁撤理由同实际情况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第三件，蔡京主张改变食盐的税收方法：一是旧盐钞换新盐钞时要“折派”，二是支盐时要“纳息”，三是盐钞过期要“拘收”，实质上是变相加税。

第四件，名义是货币改革，实际是强行流通“一以当十”的“新铸大钱崇宁大观通宝”，一旦实施，老百姓手里的货币即被贬值，而官府藉此又不动声色地搜刮一遍民脂民膏。

第五件，“近年水旱相仍”，“将境内所属州县，各立社会，行结粜俵籴之法。”所谓“结粜俵籴之法”，即“每乡编为三户”，“上户納粮，中户减半，下户递派。”所谓“结粜”，即把上户、中户納的粮统计出来，所谓“俵籴”，即把上、中户納的粮，下户按人头分得一份，来解决各地因为“水旱相仍”造成的灾荒问题，蔡京这条条陈故意留下的漏洞在：如果某地遭遇灾年、灾情严重到颗粒无收，上、中户没有可以用来“结粜”的粮，下户也就没有“俵籴”的粮，那么官府管不管呢？蔡京的条陈里避而不谈。

第六件，蔡京一落笔先渲染明王朝盛世的假象，说：国家因为现在“承平日久，民各安业”，所以官府未征“军徭丁壮”，然后笔头一转说：因此百姓应该“每岁上納免夫钱，每名折钱三十贯，解付京师，以资边饷之用”。官府除常规的征收赋税外，已经加派“三饷”了，蔡京花言巧语的实质是：巧立名目，搜刮老百姓。

第七件，蔡京睁着眼睛说瞎话：“陛下自即位以来，无声色犬马之奉。所尚花石，皆山林间物，乃人之所弃者。”所以会“官吏倒悬，民不聊生”，只是因为“有司奉行之过”，“有伤圣治”，是经办这件事的人员不好，影响了皇上英名，提议今后“凡有用悉出内帑，差官取之。庶无扰于州郡。”内帑用完了怎么办？蔡京没说。【金瓶梅】中的孟玉楼倒说了：国库里的钱用空了，皇上就寅吃卯粮挪用税收的“马价银”。

朝廷高官把谎话当饭吃，兴盛商貿里的商人，谎话更不会少。

李三、黄四做官府的香蜡生意，他们让应伯爵把西门庆圈进来一起做，目的是借助提刑官的势力保护他们的生意。西门庆知道其中关目，因此拒绝。李、黄两人通过应伯爵做中介，向西门庆借高利贷做这笔生意。西门庆答应借给他们银子，但是明说：“银子便与他，只不叫他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边东诓西骗。”李、黄两人生意做下来，还高利贷，付中介费，自己盈利不多，用两人的话来说：“你我钱粮拿什么支持？”应伯爵出主意道：常言道：“秀才无假漆无真，香里头多上些木屑，蜡里头多掺些桕油，哪里查账去！”【金瓶梅】中的这个细节，反映出经商做假的一斑。

佛门被看作净地，从出入西门府的薛姑子德行反映出净地也未必干净。“原来这薛姑子，不是从幼出家的。少年间曾嫁丈夫，在广成寺居住，卖蒸饼儿生理。不料生意浅薄，那薛姑子就有些不尴不尬，专一与那些寺里的和尚行童调嘴弄舌，眉来眼去，说长说短。弄得那些和尚们的怀中，个个是硬帮帮的。趁那丈夫出去了，茶前酒后，早与那和尚们刮上了四五六个。也常有那火烧、波波、馒头、栗子，拿来进奉她。又有那付应钱，与她买花。开地狱的布，送与她做裹脚。她丈夫哪里晓得？以后丈夫得病死了，她因佛门情熟，这等就做了姑子，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懴。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她牵引和尚进门，她就做个马泊六儿，多得钱钞。闻得那西门庆家里豪富，见他侍妾多人，思想拐些用度，因此频频往来。”

西门庆把薛姑子的劣迹告诉吴月娘：薛姑子明里是做善事的姑子、暗里却在为男女偷情牵线搭桥，她“把陈参政家小姐，七月十五日，吊在地藏庵儿里，和一个小伙阮三偷奸。不想那阮三就死在女子身上，她知情受了三两银子。事发拿到衙门里，被褪衣打了二十大板，叫她嫁汉子还俗。”

李瓶儿托王姑子和薛姑子一起去印陀羅经，王姑子到李瓶儿面前来诉苦：“说印经来，你不知道，我和薛姑子老<a href="https://www.qidianxin.com">新笔趣阁</a>，合了一场好气！与你老人家印了一场经，只替她赶了网儿。背地里和印经家打了一两银子夹账，我通没见一个钱儿！你老人家作福，这老<a href="https://www.qidianxin.com">新笔趣阁</a>到明日墮阿鼻地狱！”是王姑子把薛姑子介绍给李瓶儿的，目的本是联手骗取有钱的李瓶儿的银子，薛姑子棋高一着，借印经，“打了一两银子夹账”，因此王姑子到李瓶儿面前痛骂薛姑子是“老<a href="https://www.qidianxin.com">新笔趣阁</a>”、咒薛姑子“堕阿鼻地狱”，两个理应清心寡欲的佛门姑子，为银子就差当面开撕。

医生悬壶济世，以治病救人为天职，人命关天的事，不应该有半点谎言的。李瓶儿病危，西门庆病急乱投医，把一位号称“太医”的请进西门府给李瓶儿诊病，看号称“太医”的给李瓶儿诊病过程中牛头不对马嘴的荒唐：

西门庆陪他进入李瓶儿房中。这太医先诊其左手，次诊右手。便叫病人抬起头来，看看气色。那李瓶儿把头扬起来。太医教西门庆：“老爹，你问声老夫人，我是谁？”

西门庆便问李瓶儿：“你看这位是谁？”

那李瓶儿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声说道：“他敢是太医？”

太医对西门庆说：“老爹不妨事，死不成，还认得人呢！”

西门庆笑道：“你用心看，我重谢你。”

太医看视了半日，说道：“老夫人此病，休怪我说，据看其面色，又诊其脉息，非伤寒则为杂症，不是产后，定然胎前。”

西门庆道：“不是此疾，先生你再仔细诊一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