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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芙微微一愣,原先还抱着待小叔父清醒再探究一番的思维,随着脚下小几一同碎散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原来十数年来磕绊着自个儿修行武学的元凶,竟是她满心想报恩之人。

相泽同奕王私交甚笃多年,与本家背道而驰,因未对岛上造成什么损害,祖母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然而这隐晦的神国遗术又是何时开始运用?

为何延命且以她为芯烛?

以所有曾救治他的人为芯烛?

佯装镇定的乐稚深怕被揭了身分,低垂着伧惶眼眸不敢四处张望,在床榻拼命绞着汗湿的手心。

数百年来虽未曾有过战争,然而相家可商可战的海船,虽有效忠之名却从未有效忠之实。

两王想拿捏相家之心溢于言表,苦苦寻不到介入的契机,因此遣她带来芯烛术法延长相泽之命。

一等数年,早对奕王提及的解法之法没了念想,什么神后再临她也没放在心上,仅仅作为一颗棋子安分的留在岛上。

解除术法之人必为神后?

看着面前姿容清隽,矜贵疏秀的男子,眼底时不时流露的料峭之意,乐稚不由得呛得慌,哪儿有半分神后的模样?男人能成为神后?

两王相斗日久,近年天谕牵扯四国诸多事宜,多数传言早不攻自破,连东越境内晓夷大泽也逐步回春,哪还有什么颓圮之相?

作为随时可抛的死士,在此处一藏数年,早对临辉城没了念想,留在相泽身旁作为芯烛又有何妨?

奕王等着解除术法的神后再临,等来了个男子,消息传回去能不笑掉大牙?

思及此,乐稚不自主地频频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岛上了……

“大姑娘——”扑通一声跪落在相芙面前,乐稚不管不顾额际伤口尚未处理,又再次重重磕在地上,颤颤说道,“是我带的芯烛术。”

相芙缓缓瞪大了双眸,眼底冷意犹如凛冬霜雪,一时无法相信真有人将神国遗术带上岛。

抓着相芙襦裙末尾,乐稚颤抖地坦白说道:“相氏山庄归顺朝堂未有实际作为,两王都惦念着此事,相府愿意奕王与互利,一得知海难之事,便将芯烛术交与婢子,期望能延长家主性命等待契机。”讪讪抬眼回望道,“如今您看不是等到了?”

这对名为叔侄,实为表亲的兄妹,心里有什么盘算,作为相泽身边的大丫鬟如何不知俩人早就暗生情愫?

虽不清楚相泽究竟有几分情真意切,相芙的死心踏地倒是不容置疑。

相芙退了半步,别过乐稚眼里的希冀,心里天人交战着。

海难在先,施术在后,燃尽最后一丝光彩的灯芯会如何?

相泽心里究竟怎么想?

不认为她的武学造诣足以推迟相泽性命,如若她因内息停滞不前而荒废武学,油尽灯枯那日又该如何是好?

紧闭双眼不愿再看向榻上面色渐缓之人,相芙深吸了口气,心痛问道:“小叔父真选择了我做为灯芯?”

“不是的,还有婢子啊!”乐稚惶恐不安的频频摇头说道,“不管如何相家主也不会要了姑娘性命的。”

“不会要我的性命?”相芙唇际扬起了一抹凉薄浅笑,如鲠在喉地指着榻上之人哽咽说道,“如果我荒废武学他该如何是好?不要我的命?他能以我为芯烛?”

笑话!芯烛的下场会如何,难道相泽不会不知,而他依然选择那么做了。

难怪多年来即便内息停滞不前,总是不断和善积极鼓励她继续习武……

不管众人如何讪笑她愚笨无用,依然不敢懈怠的勤练武学,心中那抹温暖阳光突然变质了,直觉傻得可笑啊!

床榻上虚弱无力的男子,抓着床沿撑起身躯,嗓音没了以往的清润,喑哑说道:“如有那日,小叔父会与芙儿同去。”

相芙有如听得天大笑话般的掩着唇际,扬首强忍眼眸里数度几近溃堤的泪水,悲凉凄怆地笑道:“是啊!如若无法解降,我们必然同去。”

若没了芯烛一事,相芙真会为面前这雍容闲雅,温雅绰约的男人死心踏地的再次相信,然而违背岛上宗旨,与奕王勾结使用神国遗术,只为延命如他,真会与她同去?

他已取舍在前,还有再次取舍的机会?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能信他的同去之词,以人命为烛在前,叫她如何再信人言?

掌控芯烛之人一旦消亡,必然一同消亡啊!

相泽数度伸手想抓住那抹无助未果,撕心裂肺般地嘶吼问道:“芙儿不相信小叔父了?”

虽然他看似昏迷,意识却异常清醒的将所有一切尽收心里,降虫尚未完全解除,芯烛术法已破,身边怎能仅有乐稚一人?

“小叔父的所作所为祖母全知道,她老人家与芙儿总想着再给一次机会,可若芙儿都能被牺牲,小叔父心里还有什么不能牺牲?”伸手抹去脆弱的泪痕,悲凉笑问道,“延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小叔父心中的泰山之重又是什么?”

父亲尚在时,总教导他们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在兄长那海上男儿的磅礡大气相较之下,相泽实在……

再次朝着相芙伸手,相泽气若游丝地惆怅问道:“芙儿正是我的泰山之重,难道不相信表哥了?”

相芙噙着泪花苦笑问道:“芙儿还能相信表哥?”

“能的!姑娘离家这些日子,家主日夜思念着,时常念叨着姑娘不知何时回岛,老是感叹身子不好无法出岛寻找,家主对姑娘是真心的。”乐稚着急地跪行到相芙面前为主子说话,“家主这些年为了姑娘,几乎与奕王断了牵系啊!”

相芙目光飘向自始至终都不再发话的俩人,只见颜娧恍若无事般地落坐在花梨木桌前,藕臂倾靠桌沿下颌枕着掌心,另手青葱般雪白指节轻敲桌面发出不知名的音节,事不关己地说道:“人言为信,此人该不该信,轮不到我们置喙。”

十数载的情谊究竟如何?

叔侄情谊?抑是男欢女爱?本就不是他俩能决断之事。

解降、解术都只是为了延命,相泽藏于飘然出尘里淡然究竟为何?

呵!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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