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隧道(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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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很快就已经从上空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山头,它的余晖在被远处青灰色的大山遮挡住之前,尽力得普照着这片狼藉的大地。红彤彤得火烧云从西边山头那处蔓延开来,往日的夕阳都是金色,云层也是金色,记得还在保护区内上学的时候,我们教室的窗户好巧不巧就对着西边,每次傍晚落日余晖普照,总是能让教室内的一切变得宛如金子般闪闪发光。

而今天的夕阳不一样,它不知为何,变成了鲜艳的红色,红色的光辉将天边的每一片云层都染成了与它一样的颜色,尚且还伴随着丝丝难以察觉的金,让这片天地都变得“炽热”一片。

“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小王子》

我看着这轮比盘子还圆,比夜里的白炽灯还要耀眼的太阳,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作者写在书中的选择的是“四十四次日落”——地球一天只有一次日落,所以,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日落。

一众人帮助陈叔叔推那辆他已经修的差不多的汽车。汽车其他的部件都差不多是好的,只是可惜蓄电池报废了,如果非要发动起来,只有用这种土办法。

在所有人的不懈的努力之下,这辆老旧的汽车终于在桥上发动了起来,发出了比电车要大不少的噪声。

董叔叔修的那辆厢式货车,蓄电池尚且还能使用,他硬是不辞辛苦地从周围的废车里抽取了大量的汽油,将周围所有但凡存有一点汽油的汽车都吸了一个干净,将货车的油箱好不容易填补了三分之一,同时自己还重新再备上了一满矿泉水瓶的汽油,以防不时之需。

两条方向不同的车道之间,用一条无比狭长的警戒线加铁警戒墩相互隔开。所以将另一条车道的汽车开过来,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我们将原先两辆电车上面的物资都重新搬运出来,打算分别分摊到货车和另一辆轿车上面。

搬运我家的东西那是最为费劲的,因为就我家带的东西非常的多。

我拆开一个纸箱,里面用泡沫保护网裹着一些包装好的苹果橘子,箱子角落居然还塞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甜瓜。

什么时候,吉米这样喜欢简约风格的男人,变得这么琐碎了。

我直接将这些水果分给了众人。

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这些水果已经无法存放太久了,万一变质腐烂,不单单是有难闻的气味,不好收拾,同时也会滋生一些细菌,扩散出来,对其他“健康”的食物而言也不好。而且搬运起来也比较费事,不如当下就把它们解决了。

我们把货车后面的物资重新整理了一边,在放入了不少我们自己的物品同时,还腾出了不少的空间,应该能坐下不少的人。

陈叔叔和王阿姨坐正副驾驶座,我,徐俪丽,陈哥,哲明,老毕一家以及新转移过来的余女士都坐进了后仓。

董叔叔和董昊,小胖一家和段琪琪一家则继续挤在那辆小轿车里。

临行之前,我将吉米的汽车里里外外都摸索了一边,任何细小的物品,比如汽车前座收纳盒里面的打火机,车门把手下浅槽里的一串不值钱的吊坠,夹在遮阳板夹层里的一些风景照,以及安在挡风玻璃下面的小钢炮挂件,我全部都好好收纳了起来,统统与吉米的笔记安置在了铁盒之中。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辆车里所有这些小的物件都要收走,我也当然明白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实在性的价值。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做。

我想让我在选择离他而去的时候,带走他身上的所有回忆。最好是,我能在登上厢型货车之前回望,看见的它只是一辆单纯的框架,一辆没有灵魂和回忆的汽车。

我低着头,悄悄把铁盒子里的手枪取了出来,别在了我的后腰带上。

而后我若无其事的背上书包,抬腿登上了已经即将发动的货车,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停留在不远处伴随了我多年的吉米的旅行车,而后紧紧拉上了两扇车厢的箱门。

车厢基本上是全封闭的,没有能够通往外界的窗口。所以当我将两扇箱门静静闭合一瞬之间,整个环境立刻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看不见了......”在黑暗之中,老毕的声音传来。

“不慌不慌,我来找一下手电。”小胖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要不我再开一下车门?先偷个亮?”半晌,没见到有人能够打出新的光亮,我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似乎就应了我这一句,啪的一声!

整个车厢忽然亮堂了起来。

这种亮光不同于手电或者是手机灯那种亮光,而像是那种客厅顶灯一般的敞亮。

我抬头一看,发现车厢头顶两侧棱角之处镶着有两条狭长的LED灯管。灯管控制想必是连接着驾驶室,估计在前面开车的陈叔叔听到了我们的说话的声音,于是就打开了车厢的照明。

“这还挺...人性化的。”我抬头,端详了一下车厢的构造,发现这辆货车车厢并不同于普通的运货车厢。

一般的运货车厢都是简简单单四四方方的一个集装箱一般的铁盒子,竖纹并列,棱角分明。而这辆货车车厢就不一样,好像是进行过了仔细的改装,不但头顶安装有LED塑料灯管照亮,而且车内的厢壁也明显进行过装修,原本凸凹不平的墙面变得平滑反光,漆上了一层米黄色,看起来并不是一般的那种劣质金属油漆。

我又仔细看了看原本车厢之内就携带有的货物:八大纸箱的桶装方便面,九大桶五加仑装的纯净水,我大概就明白了这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这辆车的原主人估计是将原本的汤达人运货车进行了改装,在车厢里装上了电灯,同时还准备上足量的食物和水,估计是想着打算把这辆货车逐渐改为一辆简易的房车,变成一处可移动的安全居所。

可惜当时这里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这辆货车以及车上所有的食物和水都没有能够带的走。

想到这里,我遗憾的摇了摇头,而又内心微微有点庆幸。

也幸好车主将这辆车留了下来,这才为我们现在穷途末路之时能够提供这么好的资源和能够暂且休息的环境。

货车微微颠簸,而后开始平稳上路。

我与其他人一样,都是直接靠坐在货车里堆放的纸箱之上。

我将后背上的书包卸下来,环抱在我的胸前。我抬头四顾,发现除了余女士和我一样在环顾四周,而其他人都在低头沉默。

大家都呆在一起,呆在这个狭小的铁盒子里,但是却都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眼神,或呆滞,或闪烁。

但是大多都是表露着此时心灵窗口的无神。

我不禁开始回想,从今日早晨在商店中醒来,再到现在我们都登上了新的汽车,开始了本该有着更多人一起共同前行的道路。

从前日保护区被攻破,到今日踏上逃亡的道路,这在短短几十个小时之间,我所熟知周遭的一切,皆变得天翻地覆。而在这些改变之中,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既不是原本家园的失守,也不是成千上万只感染体迫使我们一路上难以停歇……

一瞬之间,色彩血红,画面却多为灰色的诸多痛苦的画面再度涌入我的脑海之中。

一瞬之间,这些画面占据了我现在所想的全部,占据了我正在运行的思维,占据了我能够控制言语和行动的全部空间。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抱着书包,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埋进了并不柔软的书包之中。书包的塑料拉链坚硬的硌着我的鼻梁,而我唯有让自己紧闭的眼皮再紧一些,让自己无法发声的嘴巴合的再牢一些,我才能忍住突如其来想要放声哭泣的冲动。

我要崩溃了。

这种感觉有时候来的就是那么的快,来的毫无征兆。或许我在刚刚见证伤痛产生的那一刻,它尚且没有完全从心底攀爬出来,而之后,它总会在你心理最为放松,紧绷的神经最为懈怠的时候,卷土重来。

我在自己的怀抱之中攥紧了拳头。此时的痛苦,深入骨髓,可是无法呐喊,此时的悲伤,万箭穿心,可惜无法流泪。

对于我来说,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更新了,可唯独自己却依然没有改变。

像是陷入了幻境一般的沉睡,一个突如其来的刹车,让我从几近迷失当中惊醒。

我连忙将自己的脸从书包上拿开。

我悄悄用手揉了揉眼睛,拭去了眼眶之中不多的泪水,轻轻吸了吸鼻子,让我略微哽咽的呼吸恢复平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睡了十来分钟。

我抬头问:“怎么了?怎么忽然停车了?”

“不知道。”老毕摇了摇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怀中的书包,走到了车厢前端,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铁皮车厢,大声问:“徐叔叔!怎么停车了?前面的路还好吗?”

然而,我们所有人都静静等待了半晌,前面却没有一丝丝动静传来。

我与众人相视一眼,而后小跑到了车厢尾部,用力推开了车厢箱门。

紧扣的合页扭转摩擦在空旷的环境下发出了超乎其本身的吱呀声。

外面已经不是那种先前高架上看到的阳光明媚,四周宽敞的环境了,周围都完全黑暗了下来,只能看到不远处依然透露着外界微弱阳光的隧道洞口。

我环顾四周,右手已经贴在了腰际,做好了随时从背后掏枪的准备,然而我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没有看到什么不正常的动向,于是回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众人,轻声告诉他们先呆在车里,外面不知是否安全,而后自己跳下了货车。

隧道内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就是这两辆汽车的车灯。

我紧贴着货车边前行,来到了货车的驾驶舱。此时我发现,驾驶舱的舱门已经打开了,陈叔叔和王阿姨已经不见了。

货车并没有开远光灯,而是开着并不明亮的近光灯,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见前面不远处,董叔叔开的小轿车就在前面停着,而他们的轿车居然完全熄火了,连一个车灯都没有打开,唯有驾驶座的车门大敞。

我总觉的气氛不妙,于是将右手伸到了背后,撩开衣角,牢牢握住了手枪的把手。自己则轻手轻脚得走向轿车一侧。

我靠近轿车,由于轿车是那种防窥的黑色单向玻璃,在这样阴暗的光线之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于是我就贴近了车窗,轻轻喊了一句:有人吗。

车窗迅速摇下,就看到小胖父亲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我瞪大了眼睛,迅速把食指放在了自己紧闭的嘴唇上,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而我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所有人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我疑惑地皱紧了眉头,就在我准备张嘴继续问的时候,一双手从我背后突然袭来,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吓了一跳,当即右手就准备从后背抽出手枪,然后,董庆的脸就闪到了我的面前。

看到是他,我才冷静下来,悄悄把握紧了手枪把手的手指迅速松开。

董庆放开了捂住我嘴巴的手,而后再度给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点了点头,表示会闭紧自己的嘴巴。董庆点了点头,对我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我跟随着董庆往前走,发现王阿姨却刚刚从我身后出现,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绕过去的。我先前怎么没有看到她。

董庆走在前,我跟在后面。越往前走,货车的近光灯的灯光就越显得无力,视野中的漆黑占据的越来越多,直至光再也不及,走入完全的黑暗。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董庆自带我远离小轿车,到现在这个位置,起码走了大概有近五十多米的距离,而后周围的环境逐渐变成那种完全无光的状态,基本上是那种低头都难以看清自己的脚趾。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我的眼睛也逐渐开始适应这种黑暗,勉强可以视物。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前进的道路被堵死了。

没错,堵死了。

这条很长的雅山隧道,在此处坍塌,从头顶而落下的土石,在隧道中间形成了一大堵“土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土堆倾斜,从左向右形成一个微小的坡度。也就是说,这个巨大的土堆,在右边顶部留下了很大的空隙,可以供人径直走过。

陈叔叔就在土堆脚下站着。

看见我来了,陈叔叔表示疑惑,他用手指了指我,看了看董庆,皱紧了眉头。

董庆摇了摇头,耸了一下肩。

陈叔叔无奈,狠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开始手脚并用往土堆上爬。

董庆示意我跟紧,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始攀爬土堆,尽量避开那种不稳定的石块位置。

我跟着他学,找那种能够落脚而又结实的地方向上落脚。

我们三个人一路从低端爬到坡顶,而接下来眼前的一幕,让我脊柱瞬间发麻。

很远很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闪着微弱亮光的隧道出口,然而恐怖的却是,自我们面前土堆之下,直至隧道洞口不远处,居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感染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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