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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以不准确的语气,这块大陆,被这片林子分成了两部分。

北边有什么?我不知道。南边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呢?有人,个个比傻狍子还傻,傻不拉几;比老木头还呆,呆不楞登。个个忙活着所谓的休息养生,其实就是吃饱了瞎咧咧,咧咧累了就睡,睡好了再吃,用木头脑袋说他们都算便宜了。

北方的世界很大,听不算太老的糟老头子们说的,他们老人家也是听更老的老头子们说的,但谁也没见过。没事就喜欢瞎寻思,瞎咧咧,一咧咧起来像是吃了药,不傻了,也不呆了,更像是魔怔了,嚷嚷着帝国遗民什么的。

帝国?这一听就很高大上的玩意,怎么能跟小破林子里的破落户扯上关系呢?唉,可怜的老头子们,年纪一大把了,还有这种少年的中二心理,真是不争气。

像我,虽然年龄没有你们的零头大,好歹算是少年老成持重,稳如大树盘根。

哪天要是能出去见见世面就好喽。

等回来了再跟老头子们说说二手的世面,让他们也能见见世面,没必要没凭没据地跟人家帝国套近乎。

南方和北方一样大,是听老木头们说的,它们是从南边来的。

偶尔听到老木头们说话,老头子们就哭爹喊娘、烧香祭祖、拜天谢地。

但这有啥值得奇怪的,人会说话,猴子会叫唤,老树们说两句话又能算什么事呢?

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们常说,活了久的东西通灵性,达人意,这老树们要好好供着。

要我看,这话也就放在活了起码一千年的老木头们身上算是合适,糟老头子们纯属是搁那自夸扯淡瞎咧咧呢。

这话可不能当他们说出来,不然又得被关进小黑屋了,可怜我小娃子一个,要一个人面对那浓郁得压抑的黑暗呢。

啧,等哪天我当上族长了。

老树们说啊,一千年前,北边发生了雪灾,滚滚的白色浪潮——我问什么是浪潮,它们说像海——淹没了一切,老树们刚刚坐下来,树根来没坐热乎呢,又得爬起来跑路,顺便带上了几个拖油瓶人类。

我嘲笑它们,编故事也不带这样的啊,看你们那一个个全身不遂的烂木头样子,还能拖家带口地撒丫子狂奔?走半路都得散架了。

它们不生气不发火,天生的老受气包,但也可能是耳背,背得厉害。

后来我算是发现了,这群家伙并不是耳背,只是在打瞌睡,爬到它身上掏鸟也不知道的那种。

老树们像是年轻时没有睡够,也可能往南边跑路的时候累着了,一睡睡几个月,说话慢吞吞,半死不活的德行,从来都是我问点什么,他们就一个个地说点什么,一棵老树从来说不出完整地一句。

但贼有意思,那种声音,是风声,而且总是大夏天的凉风。

老树说,风声总会被听到的,千年前的风声飘进了千年后的人耳里,仍在漂泊,永不停歇。

听听,这像是全身疙瘩窟窿的老树说出来的?

连我这个小天才都自愧不如啊。

我当场就把这句话记在了情话本子里,等着在族长的宝贝孙女身上试试效果。

在这个一百多号人的破村子里,族长也算是个稀罕人物,有个稀罕儿子,偏偏还得了个稀罕孙女。

族长那样子啊,实在是一言难尽,可我就要用一句话说完。

也就比那颗最歪的枣树上最裂的枣好看一点点。

他儿子呢,也是一言难尽,所以就跳过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存在感。

不得不说的是,他孙女,啧,虽然也是一言难尽,而且为自己写行记要省着点笔墨,但我仍然要多说几句,这是我对自己的不辜负。

从我三岁结束了尿床生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到雨林庭晒被子时,我心中就有了一种明悟,那可能就是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懂的禅宗的顿悟:旁边这个妞,正点,我的菜。

那天,难得的风和日丽,雨林庭终于迎来了干燥的晴天。

当时,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人谁也没说话。她低着头,我抬着头,场景一度十分温馨,也许会成为梦的起点。

她弯下腰,张开手,要抱我。

我闭眼等待着,心里波澜不惊。

然后她就帮我把被子晾上去了,至今我都没查出来是哪个天杀的把架子整这么高,害我够都够不着。

总之,我记住她了,也记住那个天杀的了。

说起来,我长那么大,还没记住过几个人呢。

也就是族里的人都太丧气了,身上散发着霉味,嘴里吐出来的也都是晦气。

不知道我这样机智又潇洒的娃子,怎么会生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也许是老天都知道我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为了磨砺我,特意把我降生在这么抠抠搜搜的地儿?

一定是考验吧。

所幸的是,村子里有座书楼,里面放着一堆书,年纪比村子都大,历史比老树还久远。

我也是听老头子们说的,没见过,瞎寻思,瞎咧咧。

虽然不让进,但也好歹比老头子们口里的北方离得近,找个机会兴许能钻进去。

为什么最老的老头子们不让村里人进去呢?也从来没见有人进去过,里面该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吧?就像老树洞里藏着猴子酿的好喝的酒?

就算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算来算去,我也算是五岁了。

年纪不小了,也该找点事干干了,虽然白饭确实挺好吃的。

要是现在还是没法子进去,那就只能跟总是打瞌睡的老树们聊聊天唠唠嗑了。

都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那跟树待久了,不会被同化成树人吧?

树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长得像人的树?浑身绿油油的人?

那可不成,我可是立志要吃族长孙女软饭的男人,浑身绿油油的哪能成什么事?

但也没办法了,我也只有跟老树们才有些共同语言了,虽然它们和我没什么共同语言,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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