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既见风雨（1 / 1）

申屠衝动身快马加鞭赶回南漠，不过两日果然如李青阳所说，白、崔二人赶了回来。

不过现身的只有白井流一人。

“嫂子，对不起……”白井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道了声歉。

孟婉姝看着衣袖破碎，古琴无弦的白井流心中虽有一丝失落，可很快也调整过来开口关心道：“无妨，你没受伤吧？抚柳呢？”

白井流调整了下气机说道：“我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无足轻重，抚柳我二人赶到清泉山时，周天倚早已布置好了大量高手，更是赶去亲自守山，也怪我二人能力不够，连林霄大哥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了回来，抚柳觉得没脸见你，所以便自去养伤去了。”

“那抚柳伤的重不重？他怎么如此年纪了还是这般脾气，这有什么好觉得没脸见我的，那周天倚已入天人，手下更是有千军万马，大批武诏郎，人带不回来是正常，唉……”孟婉姝叹了口气，即是对带不回林霄心中的无奈，更是因为崔抚柳一旦受人之托未能完成便心中愧疚自责的性子。

白井流也叹了口气道：“抚柳伤的比我重多了，胸中憋着一口气，差点被周天倚打死在那清泉山，我看得出来，等他伤好了，免不了又是一战。”

“那他现在在哪养伤呢，把他带回天北啊，你也是，怎么能放心他自己一个人！”

“嫂子不用担心，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白井流心中同样愧疚。

几人一时无言，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林孟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一路无话，车队朝着天角城驶去，接到消息的镖局人马陆续赶到，又是两日整个车队越来越壮大，灵幡立起，扎白披麻。

孟婉姝领着林孟川二人一路步行，身后便是被几名镖局弟子抬着的老庄主的棺木。

临近天角城，高耸的城墙已依稀可见，先前随行的铁骑纷纷勒马停步，其中驶出一骑，翻身下马走到孟婉姝身旁。

“多谢将军一路护送。”孟婉姝面无表情道。

那披甲之人摇了摇头开口道：“娘娘让我给你带个话。”

孟婉姝眉头一皱，林孟川先开了口，语气冰冷道：“她还想干什么？”

“娘娘说，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请节哀顺便，丧事不应太过声张，毕竟还有活着的人，也请你们稍微考虑一二，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保持沉默，不然娘娘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天北镖局，天北山庄可不止你们几人，别哀上添悲。”那披甲之人说完同样面无表情，看了眼林孟川后便转身离去。

林孟川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胸腔中的怒火几近抑制不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周天倚，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听着林孟川紧咬牙关喃喃自语，孟婉姝心中也充满了憋屈。

回到了天角城，老庄主的丧事便立刻开始举行，而在这期间，周天倚逼迫申屠衝交出了林夫人林公子，派人一路护送回天北，自己将申屠衝逼回南漠的消息也铺天盖地的传遍整个开明。

听到这一消息的孟婉姝、林孟川二人各自心中窝火，连李青阳的性子都觉得气愤。

一日晚间饭后，林孟川独自一人穿过后院来到镖局演武场，脑中不禁浮现起以往林霄在此对自己教导，外公的喂招，霍天元，周深，沈建等人的指导，还有同左泊风等诸位师兄们的切磋。

林孟川抬起双手，呆立原地，想着自己可能永远不能再凝聚真气，可能永远不能手刃仇人，泛起一阵心酸和委屈。

“林孟川，对不起……”一声道歉打破夜晚的寂静，林孟川转过头看到两手交握，扣着手指低着头的沈妙湘。

看着眼中泛着泪光，抿着小嘴的沈妙湘，林孟川收拾了下情绪，轻轻摇了摇头。

“不关你的事，你不用道歉。”

两人恢复沉默，一阵晚风轻轻拂过，夜空中无星亦无月。

林孟川盘腿坐在演武场正中，过了一会儿直接躺下，闭上双眼，晚风拂过少年的身体，好像每过一阵便能带走一丝烦恼。

沈妙湘静静站在一旁，眼中看着这个突遭磨难的同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突然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滑过脸庞，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演武场坚硬的地上。

少女无声的哭泣，少年无言的烦恼。

过了片刻睁开眼打算看看沈妙湘还在不在的林孟川，看到仍在哭泣的少女略有一丝慌神道：“你哭什么？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怎么还哭上了。”

“不关你的事。”少女一边哭一边开口呜咽道。

林孟川坐起身，压下心间突然涌起的烦躁安慰道：“真的不关你的事，是那恶女人计划好了要对付我爹的，你不用自责。”

越哭越厉害的沈妙湘抹着眼泪想开口解释，可一张嘴便控制不住的哭的更凶，林孟川只好站起身来，一边往沈妙湘身边走去，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安慰这个爱哭鬼。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好不好？”林孟川拍了拍少女肩膀以作安慰道。

沈妙湘尽力止住眼泪一边抽泣一边摇头。

无奈叹了口气的林孟川只好转移少女注意力，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闭上眼吹吹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试一试？”

“每次感受着风过的感觉，我就会想，风是那么温柔，那么自由，可是你知不知道就算是风也有烦恼，不开心的时候。”

少女摇了摇头，抹着脸上的眼泪。

“那你猜我怎么知道风的烦恼的？”

“我不知道。”沈妙湘好不容易控制在情绪开口道。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来，我教你怎么跟他交流。”

林孟川拉着沈妙湘坐在地上，开口道：“你闭上眼躺下，他这会儿就在咱们身边等着咱们跟他说话呢。”

少女听话的闭上眼像少年方才那样躺下，少年同样闭上眼，双手抱头躺在少女身旁。

“感受到了吗？他就在我们身边。”又是一阵风拂过，少年问道。

“嗯，他过去了。”

“他还会回来的，你猜他刚跟我说什么？”

“我猜不到。”

“他也跟你说话了，你用心去听，他刚就在告诉我，要像他一样，不要把事情压在心里，要洒脱一点，记在脑中，再用心去做，不然心就用不到正地上了。”

“我还是没听到。”少女用力闭眼，想尽力去听。

少年睁开一只眼偷瞄紧闭双眼的少女开口道：“放松，放松，他不想你这么紧张，他想安慰我们，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会儿也有点失落了。”

感受着夹杂着一丝凉意的晚风，少女说道：“我不想让别人和我一起难过……”

“那你就告诉他你为什么难过，他能听得到，你告诉他之后，他就会把你的烦恼和难过带走，这样你就会开心一点了。”

“我还是不太想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少女嘟起嘴道。

少年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你放心，他很温柔的，我把耳朵捂起来，你偷偷告诉他。”

说完少年闭着眼捂着耳朵往一旁蛄蛹了两下，和少女保持些距离。

沈妙湘偷偷睁眼看了下挪到了一旁还捂着耳朵的林孟川，放心的闭上眼小声的嘀咕道：“风啊风，你知道吗，其实在山上每当看到别的师兄师姐有爹娘探望的时候我虽然心里有点失落，可那不是嫉妒，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心里还是替那些师兄师姐高兴的，只是一到晚上睡觉就会梦到爹爹和娘亲。”

“刚才我本来想和林孟川道歉，想安慰安慰他的，我没想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爹不能在他身边，可终究还有个盼头，再一想到我永远都见不到爹爹和娘亲我心里就难过，一个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让别人和我一起难过的，我刚真的只是没忍住而已，风啊风，你能不能把林孟川的不开心带走，让他心情好一点，我的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可以吗？”

少女说完又睁开眼偷偷瞄了一眼少年，见少年仍捂着耳朵轻出一口气朝他喊道：“我说完啦！你过来吧！”

少年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反应，少女只好站起身走到少年身旁，双手抱膝蹲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少年，只见少年猛然睁开眼问道：“说完啦？”

“嗯！”少女娇憨的点点头，重复道：“说完啦！”

“那你开心一点了没？”林孟川平躺着，看着那颗俯视自己的小脑袋问道。

“好像确实好了那么一点点。”少女又用力的点了点了头。

“诶！你怎么又哭上了！”林孟川慌忙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来不及擦拭手上的水渍又开口道：“下雨啦！”

少女慌忙起身，准备去避雨，可一转身看林孟川仍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也停住了脚步。

“快起来呀！下雨啦！一会儿淋湿了！”沈妙湘朝少年催促道。

“你快去躲雨吧，我得在这陪他！”林孟川开口道，雨水逐渐开始落下，打在林孟川脸上，将方才未曾擦干的水渍顺着脸庞带走。

“你陪谁呀！一会儿下大了！淋湿了该着凉了！”沈妙湘跑回来催促道。

“风啊，你看，他哭了，在替你难过呢，所以我得陪陪他。”林孟川伸手抹了把脸道。

雨越下越大，两人身上都已经被淋透，沈妙湘干脆将衣衫裹紧直接坐在林孟川身旁。

“你怎么不去避雨！”林孟川看沈妙湘坐下，撑起身子问道。

沈妙湘摇了摇头笑着朝林孟川大声说道：“我也陪他！不能让他一个人难过！”

愣了片刻的林孟川复又躺倒在雨水里，尽力睁开双目看了眼夜空，雨水重重的落下伴着不时刮过的轻风，少年脸上的水渍混着雨水被一把抹去，少女偷偷的看着少年。

雨渐歇，风不止，两人睁开双眼，漫天星辰如画，相视一笑，心境空灵。

“落汤鸡。”少年取笑道。

少女娇哼一声，开口反驳：“你也好不到哪去。”

少年少女，明月繁星。

既见风雨，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