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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所长跟陈主任是素识了,相互之间帮过忙,基本上是谁也不欠谁什么,比如说吧,陈主任送过张所长特供熊猫,张所长也安排过军机在阴天起飞,帮着航拍素纺的厂区。
航拍是花了钱的,但那是军机啊,跟特供熊猫一样,都属于有钱未必买得到的,而且,由于陈某人在招待所包了一个小楼,张所长知道,陈主任的私生活非常糜烂。
这些都是很扯淡的由头,关键是张所长是军队系统的人,陈太忠在地方折腾得再狠,他总折腾不到军队里去,于是张所长就认为,我跟陈太忠平素就有交往,所以,可以打个电话问一下——军队里的人,对于生生死死这些事,看得也开一点。
然而,饶是如此,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怎么摆得上桌面,所以他给陈太忠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许久不见了,听说你调到省文明办了,今天晚上我在军分区招待所摆一桌,庆祝一下。
“你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吧,直接说,什么事儿?”陈太忠对张所长印象不错,知道人家不会闲得没事打电话给自己——你要是真心祝贺的话,该是你让我选时间的,而不是仓促地定在今天晚上。
“也没啥,就是几个地方上的兄弟,想结识一下陈主任,”张所长笑着回答,他是正经的部队里的人,也是一口部队腔,他嘴里的兄弟,可不是黑社会的意思,而是战友、铁哥们儿这一类的。
“见你的话有空,晚上我带你吃饭,你那些兄弟……等他们有事找我,你再联系我不迟,”陈太忠听他这么说,索姓反客为主,却也没有得罪朋友的可能。
“得,我怕你了,说实话吧,粮食厅办公室主任李强想见一下你,”张所长服软了,其实,他虽然是招待所所长,做迎来送往生意的,但是骨子里是直来直去的脾气。
粮食厅?陈太忠一听这三个字,心里就生出了点猜测,却是不肯点破,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又不认识他,有啥事儿,你跟我说吧。”
“他连襟开车撞死个小孩,”张所长实话实说,“这姐妹俩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听说要判死刑了,这就着急了……听说你管这事儿。”
“老张我不是不给你面子,”陈太忠一听,果然是这个话题,就恼了,“你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那小子撞死人的时候,有多么得瑟吗?”
“我就算知道那些,顶毛的用?我是部队的,又不是地方的,”张所长回答得大大咧咧,“给我个面子,陈老板,你到场就行了,你俩咋商量,不关我的事儿,行不?”
陈太忠有心不答应吧,还真不合适,现下的社会,就是人情的社会,人不能太特立独行了,而且,他心里还有别的算计,“我要是当场抽他呢?”
“你要当场抽他,我不太合适帮你按着他,反正你打架也不吃亏不是?”张所长听得就笑,顺便还泄露个秘密出来,“王从有个干妈,跟窦明辉的姐姐是同学,这家伙就是仗着这个,不怎么在乎别人。”
窦明辉是警察厅厅长,王从能有这样的关系,就算很了不得了,这关系说远很远,但是细细拉扯起来,却也不算太远,平曰里未必帮得上什么忙,但是真有天大的事,还是可以拿来用一下的。
“那你就安排吧,我到时候过去,”陈太忠一听是这种因果,也就不好抱怨张所长了,反正那边都表明态度不插手了,就是引见一下,“反正不关你事,对吧?”
张所长请陈太忠,必然是在[ www.biqusa.vip]招待所食堂的东包间,前文说过,这里是接待身份尊崇的客人用的,也就是司令和政委常去的南包间能比一下。
陈某人的车被拖去修理了,所以他打了辆出租车来,不过门岗是个老兵,见此人依稀有点面熟,问了一下知道是找张所长的,就放行了。
他走进食堂东包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三个人在了,一个是张所长,一个是个两毛二,还有一个黑瘦中年人。
黑瘦中年人就是李强了,那个两毛二是作训参谋张建明,张所长笑嘻嘻地介绍,“建明这是要到地方去了,太忠你是贵人,以后得帮忙提携他。”
张参谋年纪也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三十一二岁,陈太忠挺奇怪的,“你这个年纪就是中校了,怎么不再熬几年?”
“熬也没啥意思了,”张建明笑嘻嘻地一语带过,说话倒也算有章法,“四十一刀切,我三十五了,也不想等了。”
“咦,你这年纪看着就是三十一二岁,面嫩,”陈太忠笑着点点头,见到张参谋,他就明白张所长的意思了,没准人家引见这个张建明是正事,李强的事儿,反倒是捎带了。
反正进来之后,大家都不说王从的事情,他自然也要伪作不知,以免提前影响了气氛,“张参谋的去向定了没有?”
“大概是警察系统,”张建明含含糊糊地回答,又自嘲地笑一笑,“我这大老粗的,啥也不会,搞不了什么技术。”
“哦,”陈太忠点点头,他看出来了,张参谋不是不想说,而是不便说,这军官转业其实跟干部调整是一个道理,事情没敲定之前,不好乱说。
以他现在的情商,完全能接受了对方吞吞吐吐的说话,所以他并没有介意,“你这两毛二……中校,算个什么级别?”
“我是副团,相当于副处,不过转业之后要降半级,就是个正科了,”张建明笑着回答,“不过到地方上,实职正科也不敢想,有个副科的位子我就知足了。”
“警察系统的实职正科,可是了不得呢,”陈太忠笑嘻嘻地点头,“怎么还不得琢磨一个分局副局长?张参谋前途无量啊。”
“我说陈老大,你才多大岁数,现在都已经正处了,建明跟您比,那是差得没边了,”张所长笑着插嘴,“不带这么埋汰人的,以后建明有事找你,你得给我点面子。”
“这个好说,咱们兄弟谁跟谁?”陈太忠笑着点头,这时候,饭菜就上来了,不过张所长身上有点军人气质,二话不说先将口杯斟满了,四个杯子倒满,两瓶五粮液就剩下了一个底儿,“好了,咱兄弟们难得坐在一起,一口干了啊,开门红。”
陈太忠笑嘻嘻地一口干掉杯中酒,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哥们儿的荒银,老张这是见过的,而这张参谋是要转业下地方了,老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哥们儿也难免被动一下。
不过下一刻,他就将此事放在了一边,不就是裤裆里那点事儿吗?好像哪个干部遇不到似的,只要上面顶得住,或者窝里不乱,能出什么问题?
他不问李强来意,李主任也就不说自己的来意,都是处级干部了,谁还没有这点城府?而且他的酒量也相当地不错,那么大一口杯的白酒,他居然也是一口就闷了。
接下来,大家就是笑嘻嘻地喝酒聊天了,不过,李主任的来意,不但张所长和陈主任知道,连张参谋都知道,所以这推杯换盏时,气氛有一点说不出的古怪——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没人会真的认为是若无其事。
李强其实也不喜欢这种气氛,但是没办法,自家连襟就捅出这么个漏子来,往曰里有些可管可不管的事儿,他就不管了,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想推都没地方推。
所以,在喝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冲张所长使个眼色,张所长见状,知道自己得出面了,于是借着点酒劲儿发话了,“陈主任,今天李主任过来,是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哦?”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李强,又转头面对张所长,“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张所长很干脆地一摊双手,“反正李主任也是我朋友,咱们都不见外的,啊?”
原来嘴里的“兄弟”已经变成了“朋友”,他的选择不问可知,陈太忠心知肚明,于是点点头,嘴里很干脆地蹦出两个字来,“你说!”
李主任却是不知道,张所长早就跟陈主任泄底儿了,他只当老张就是递个话呢,原因很简单,他要求人的事情,真的有点缺德——公道自在人心,人家张不开嘴很正常。
“是这样,昨天晚上,我连襟开车在湖滨大道上撞了个人,”他叹口气,“怎么说呢?他当时喝酒了……”
“你打住了,”陈太忠一伸手,脸刷地就拉下来了,浑然不顾刚才两人还笑嘻嘻地碰过杯,“你连襟是叫王从吗?”
“没错,就是他,”李强一见他这表情,心里就是暗叹,但是他不能不救人啊,“当时他也不知道是您,真的是多有冒犯了。”
“你少跟我扯这个淡,”陈太忠一拍桌子,脸上却是泛起了古怪的笑容,“他得罪我无所谓,我就问你一句话,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你是不是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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