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帝之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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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循矩今日显然着意打理过。他身上冬袍虽然还是素日喜欢的蓝色系,却将素净的浅蓝换成了更显庄重的湖蓝。头上也不再只用简单的竹簪固定发髻,而是加了一只银冠。腰上没系别的金玉饰物,他只挂着御前行走学士白玉腰牌。

这么一捣饬,武令媺觉得李循矩凭添了三四岁,显得人成熟稳重,没有半分毛头小青年的浮躁之气。不过话说,她家小表舅好似从来都挺老成。

迈着稳稳当当、不疾不缓的步伐走到讲课书桌后面站定,李循矩默不作声向殿内众人看了数息,双手撑在书案之上,清朗且饱含力量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

“民乃国之基础!”

“民以食为天!”

“若不能饱腹,则民不安。”

“若民不安,国之殿堂地基松动。”

“地基不稳,殿堂如何能长久屹立于世间,经受风吹雨打而不倒?!”

武令媺偷眼去瞧皇帝老子,只见老头子嘴角含笑,眼中神色颇为满意的样子。那么,李循矩这破题前言应该得到了皇帝的赞同。

只不过,李循矩的这个论调不算新鲜。无论是在鸿博书院还是文宁殿,武令媺都听过相似的课程。小李舅舅要用旧瓶装新酒,那要花更多心思去琢磨才行哪!

认真往下听讲,武令媺渐渐落心。李循矩的这堂课,确实是老调新谈。但他的论述内容重点在于经济杠杆对国家运势看不见摸不着却有可能造成巨大影响的不容忽视作用。另外还加上百姓趋利,大多数人只关注眼前得利却不能放眼未来、以致得不偿失的事件分析。

除了重申民以食为天的基本内容和强调经济作用以外,他还特意指明。民众教化程度不够,眼界不开阔。就很容易短视,分辨不出真正的利害关系。被重利诱惑就会跳坑中计。哪怕君王英明,民众也有可能因自身行为而酿成大祸。

所以,李循矩呼吁要在大周普及教育,最好是能让国家出钱广建学堂,从幼童起不断提高百姓的教育程度,将国之基础夯得更坚实更牢固!

武令媺对李循矩真是刮目相看,他提出的最终论调分明就是她的前世义务教育的理论。也许李循矩此时还没有真正弄清楚向百姓普及教育究竟会给国家造成多么深远的影响,他的理由也还浅薄,但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就证明他的思想已经走在了这个读书人精贵尊贵的时代很多很多人前面。

果然,哪个位面都有真正的天才,他们闪烁着明亮光彩的思想火花是推动时代不断向前进步的巨大力量。如果皇帝愿意采用李循矩的理念,逐步在大周全国推行义务教育。武令媺相信,一代两代人或许还看不出太大改变,三代以后,大周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知识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会由量变引发质变。若是大周子民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教育,说不定他们当中就会诞生陈景润、爱因斯坦、居里夫人。就能用有本位面特色的科学理论武装古老的大周帝国,推动文明进程。

然而,李循矩的想法对除了武令媺以外的殿内其余人来说不亚于一场巨大地震。若是那些贩夫走卒也能出口成章,这让自诩文人雅士的读书种子们情何以堪?最关键的在于。读书人一多,读书人便不精贵了,地位自然也要下降。

李循矩这是在触动整个士子阶层的根本利益哪!武令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直叹气,小李舅舅再显得老成。毕竟骨子里还是冲动热血的青年人。义务教育固然好,却要分清现实。不能一蹴而就,必须缓缓图之。他这样一股脑地把理念掀出来,实在太激进太急切了。

不过呢,皇帝老子的反应颇堪琢磨。武令媺又偷偷看了皇帝两眼,觉得老头子平静的神色里隐藏着几分激赏。他也许不赞成李循矩的冒进,但对提高百姓教育程度的说法还是不反对的。只要掌握好教育方向,百姓的愚昧能够少一些,或许有利于君王的统治。需知,忠君爱国洗脑也是一种教育。

殿内议论纷纷,李循矩垂手肃立,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般的问诘。不过也许是皇帝在场,以往很热烈的殿内问难活动始终处于酝酿阶段。

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无论是两殿先生们也好,还是殿内众学生也罢,他们再有不满,此时皇帝与玉松公主在座,就不会主动来为难自己。非得有出头的椽子先冒出来,别人才会跟进。可惜,在场者基本上都是人精,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冷场片刻,李循矩终于听见皇帝发问:“玉松儿,你对李学士今日的讲课做何感想?”

胸腔里的激情消退了些许,李循矩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武令媺。这个小外甥女眼力远超同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就连自己这个饱读经义的读书种子也比她不上,他很想知道她的看法。

武令媺嘻嘻一笑,揪着皇帝的龙袍袖口晃了两晃,声音清脆地说:“小舅真是异想天开呢。”

眼中光芒微暗,李循矩的脸色虽不变,心里到底有几分苦涩。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不管外甥女如何反对他也不改初衷。

皇帝颇感兴趣地问:“哦?怎么个异想天开法?”

长长地叹了口气,武令媺摇头晃脑地说:“小舅说的很好听,让国库出钱建许许多多学堂。可是小舅却没有考虑到,建这许多学堂要多少银子?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李循矩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若不是如今大周无大战事,这些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国库想必丰盈,他也不会冒冒然提出由国家遍地开花广建学堂的建议。

“微臣并没有一日之间就要建起千座万座学堂的意思,可以慢慢来。”李循矩向皇帝深躬行礼,正容道,“陛下,微臣那几年在世间游历,见到许多因家境贫寒而不得不中道弃学的孩童与少年。这些人当中,安知没有贤臣名将?只有广撒网才能多捕鱼哪!”

看来小李同学还没有真正认识到,社会要发展,仅仅有文臣和武将是不行的,必须百花齐放、培养各行各业的专门人才方能真正促使量变向质变转化。不过武令媺没有再说下去,她打算把自己想说的话写成家庭作业——两篇。

皇帝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李卿所言,尚且只是构想而已,离具体实现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不急。朕也希望子民们眼明心亮,不被眼前短利所蒙蔽以致给自己和国家招祸。一人之力小,十人百人千人万人之力却足以翻天覆地!”

他缓缓站起来,转身面对殿内众人,声音低沉凝重:“不瞒众位爱卿,朕拿到玉松儿送来的魏国玉脂香蜜条呈的那天夜晚,良久都不能安眠。好不容易阖眼,却又忽然惊醒过来,背上全是冷汗!”

“若是大周也有玉脂香蜜,也有人如玉松儿这般大肆扩张种植配制香蜜所需之物,大片大片地挤占农田,令粮食无声无息间减产,一旦突发天灾,猝不及防之下,朕这江山只怕也坐不稳当了!”皇帝的目光凉沁沁的,慢慢掠过坐在前面的几位皇子,直看得他们都低下头去。

皇帝站起身,殿内其余人都自然不敢再坐着。听了皇帝的话,尤其是感觉到皇帝是真心在担忧后怕,武令媺忍不住说:“启禀父皇,大周疆域广阔,当世除了父皇富有四海,没有谁能大张旗鼓买下田地不去种粮。父皇不必忧心。”

几位皇子和重臣也纷纷出言劝慰。他们表示——咱们大周强盛富足,也没有谁敢在英明睿智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动作。而魏国那时百业待兴,极需用钱,才能让人寻出空子。大周绝对不会发生这种破事,请皇帝尽管放宽心。

“我儿,父皇并非为此而忧心。”皇帝却不理会那些人,只是轻轻抚摸武令媺的头发,和颜悦色地说,“父皇忧心的是,倘若朕的继承人也和那些被重利蒙蔽的普通百姓一样,只看得见眼前利诱却瞧不清楚未来弊病,朕怎能放心将大周交给他!?不把国之基础真真正正放进眼里、放在心上,怎么能确保国之殿堂屹立不倒宛如不周神山?而大周再强盛富足,又经得起几次如魏国民乱这样的大折腾?”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自己对于继承人的看法,真是令所有志在储位的皇子们悚然心惊。他们带头,所有人都跪倒,齐声道:“儿臣(微臣)惶恐!”

武令媺对皇帝老子的言论深表赞同。以她的看法,普罗大众的要求从来都很简单——能吃饱穿暖足矣。满足了这样最轻微其实也最基本的要求,民众就会很安份。

可惜,一国统治者要做到让全民摆脱贫困那真是痴人说梦。能够把民生问题做为国家政事要点,逐步解决困难,让越来越多的人吃得饱穿得暖,这样的统治者就算不错了。武令媺觉得,她的皇帝老子在这点上做得很好,他是一位真心挂念民众生存生活的英明君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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