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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国这样的国家,齐茂贤这样的实力,并没有让人等待的资格。不能在台上沉默太久。

所以他定了一个瞬间,便立即答道:“雍国新政是雍国人共同创造的奇功伟绩,但它当然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时间来检验。今日齐某登台宣讲,正是希望得到诸位贤达的建议——”

他站在台上,谦恭有礼:“魏大将军,您是在新历之初就成名的人物,屹立在超凡绝巅的存在。岁数大,资历深,沉棺千年,仍知岁月变迁;穿梭日月,还可指画江山。对于水族的演变,想必深有心得,对于长河龙宫的现状,应该也有看法。不知您以为,澜河水府,应不应该在雍国新政里?”

澜河水族是否在其中,这个问题不好说。

它真正问的是——在当今这个时代,人族应该以何种方式对待水族?

而这样的问题,雍国绝对没有资格来回答!

今日诸方会于观河台,所要讨论的问题,无非就是如此。

雍国这样一个上不了桌的国家,因为诸强制衡才有登台说几句话的机会…

怎么敢先于诸方而有态度?

魏青鹏问这个问题,用心极险!

齐茂贤的回答稍有不慎,就是在给雍国的坟坑填土。

而他跳过了这个坑的同时,句句客气又句句不客气,这实在是坚定的态度——

雍国和黎国不同,没资格左右逢源,他坚定地站队。只要景国肯支持,雍国愿意走在最前线,最激烈地对抗黎国。

“咱一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哪有什么认为?”魏青鹏却也不在这个时候给雍国压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咧出一个没什么心机的笑容,把齐茂贤当小孩子一笑放过:“还是看看大家怎么说吧,在场有这么多聪明人在,咱听大家的!”

应江鸿在台上看下来:“魏将军是个从善如流的人物。”

“哪里哪里。”魏青鹏在台下拱手四周:“咱这一觉睡得太久,都跟不上时代了,正要跟大家多多学习。常学常思,免为后生所轻!”

应江鸿饶有深意地道:“魏将军怀古而不薄今,迷途而能知返,想必今后不会走错路。”

魏青鹏颇为认真地道:“某家虽然老迈,黎国却很年轻。年轻人难免轻狂犯错,但江湖路远,大家愿意多给年轻人机会,这个年轻人,一定可以走得很稳当。”

“要寒暄的话,私下里有的是时间,今天还是聊正事吧!”宫希晏在台下敲了敲扶手。

他虽然没怎么把魏青鹏的左右逢源当回事,也一早就知黎国不会甘心被谁驱使。国家之间,只有利益,黎国只会为黎国冲锋陷阵。

但这两个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也实在太过分了点。

对暗号呢这是?

都不背人了!

应江鸿眼神深邃地看着他:“看来宫都督很是心切,颇为长河怀忧!”

“说心切也无妨。”宫希晏微笑以对:“毕竟在我们荆国,做什么事情都要负责,是谁的错谁就会认。本督若是南天师,站在这观河台,一照河波,全是过去的错,羞对镜影啊。很难有南天师这般闲适心情!”

“不知宫都督所言,过去的错,是指什么呢?”应江鸿略一扬眉。

“请君望长河。”宫希晏道。

“看了,然后呢?”应江鸿问。

宫希晏只是一笑:“清浊哪里在别人口中。揽镜自照,衣冠自整吧!”

应江鸿真个就又看了一阵长河波澜,然后长叹一声:“景国过于相信烈山人皇留下的誓约,未料到长河龙君的背叛,以至于沧海大业,功亏一篑。但沧海之失,所失者唯景而已。中古天路几乎颠覆沧海,引得敖舒意拔身而毁弃,是剜疮于神霄前,于天下皆有益——我今天怎么照这面镜子,都只照到景国人不恤家国的错。却未有一处褶痕,不利于人族!”

“景国人舍国而益天下,竟被要求自整衣冠吗?”

“宫希晏。”他转身与这位弘吾副都督对视:“听说你的幼子宫维章,已经长成,是很多人期许的新一代盖世天骄!于家,于国,于人族大局,你将何以教他?”

宫希晏面上还挂着笑,但不自觉跳动的眸光,还是说明了他心中的波澜。

盖因宫维章的存在,是他宫家的秘密。

宫维章的天赋,是荆国的秘密!

这孩子非正妻所生,因天生道脉而为他所重,及至成长,更是很早就显现天资。

但他没有急着把这孩子带回宫家,而是始终养在外面。一则他的妻子是帝室长公主,当代荆国皇帝的亲妹妹,身份高贵,自身修为也高绝,眼里容不得沙子;二则也是为了这孩子的成长,不受荆棘之苦,难得撑天之材。

他欲效仿李一旧事,把宫维章成名的那一战,放在最关键的时候。或在天骄云集的场合一战成名,或在年轻一辈被忽视的时候,铁骑突出,一锤定音。

私生子的事情,他瞒着妻子,但不曾瞒着天子。

当然话说得很有水平——“臣酒后乱性,偶得一子,本欲搦死,以示对公主之诚。但荆人皆天子臣民,微臣岂有刑权?况他又天生道脉,是荆国之才,来日或可为圣天子之剑,臣不敢擅夭,唯请陛下决断。”

如今之世,天生道脉者愈发稀少。皇帝爱才,只叫他好生培养,还替他遮掩。

这事情本不该有更多人知道!顶多见载于天子起居注,

宫维章的修行,向来都是宫希晏自己负责。宫维章必要的历练,他都亲自看护。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也只让最信任的部将随行。

应江鸿提到宫维章的名字,展现的是景国对荆国的情报渗透,由不得宫希晏不重视。

至于私生子的存在被揭露,回去要如何面对家里那位的怒火…那也只能回去再说。

大不了被打断几十根军棍嘛!又不是没打过!

“有劳南天师对犬子的关心。”宫希晏平静地道:“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牵系在人族的整体命运之中,无论将相王侯,又或骄才俗子,都是人族这颗参天大树的枝叶脉络。树不存,枝叶焉附?我当然是教他以人族大局为重。”

“宫统领不愧是国家干才,人族栋梁,好觉悟!”应江鸿赞了一声,而后道:“吾等今日齐聚在此,正是为了商论人族大局。有些不利于人族团结的话,就请大家不要再讲。神霄将至,景不欲以刀锋横邻,诸君欲以刀锋谁向?”

“人族大局却也不尽在此处,不尽在南天师嘴里,不尽在景国手中!”许妄在台下道:“我们秦人有句老话,‘毋观其言,且观其行’,南天师有机会也去虞渊长城走一走,看看那里的人族大局——秦人的刀锋一直是对着异族,但对于从背后斩来的刀,却也从不会手软。刀锋向谁,有时候也看谁想来试刀。”

秦国在秦太祖的授意下,将虞渊长城与黎国分享,双方是极紧密的盟友关系。现在又见黎国在荆国、景国之间摇摆,左右逢源,他们当然是有些不太满意的。

黎国应当是撬动西北风云的钉子,要实现秦国的政治目的,而不是在西北搞得一团和气。

这话既是对黎国的敲打,也是对景国的警告。

“秦人英雄,某家深知也!秦人的承担,当世一流!”魏青鹏赶紧出来哄盟友:“以虞渊长城为弧刀,刀锋所向,不言自明。某家一直教训麾下儿郎,要循于军令,而学于秦锐士。”

应江鸿哈哈一笑:“诚如贞侯所言,且观我行!”

他在台上负手:“先贤垒黄土为高台,于此观长河水势,以求治略,用心万年;昔有烈山人皇炼九镇,敕命龙君于长河,乃有万古平波;吾辈今日相会于此,当效先贤,为万世定矩,使滔滔祖河,为福泽之源,使两岸百姓,世代能安。如此,才不枉此行,不愧为人!”

这要说到“愧为人”,话可就严重了。

台下众人皆肃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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