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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螭吻桥,亦有仙龙踏雾,吞尽日月华光。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走过。

夏季走进第二个月份,太阳已经不再温柔,姜望收去仙龙法相,走下了螭吻桥。

此时的他,仍然青衫挂剑,面带微笑,一如月前初至囚牛桥时。但却有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气质,在平和与宁定之中,有了一种古老的沉静感。

像是一方缄默在桥头的青石。

所谓“经风历雨,岁月不磨”。

他愈发强大,可也不可避免的…愈发淡漠。

“哟!这不是姜真人吗?!”

才踏入齐国境内,便有一支车队迎来。车队最前列的豪奢马车上,大齐博望侯直接把四面车壁都打开,让他庞然的体态尽显于外,透一透风,露一露景。

脸上叠着笑,笑意挤进了褶子里:“这么久没见,姜真人还只是真人啊?”

距离姜望上一次来齐国,已经很有几年光景。彼时他已是真人,来寻“逍遥”。如今他再回齐国,仍是真人,来寻“自我”。

而眼前的重玄胖,赫然已是官道真人!

往前信上都不说,自是为了见面这一刻,气息外放,给挚友一个小小的震撼。

如果不考虑伟力自归的那一步,官道确实是最快的修行路。

世袭罔替的霸国侯位,确实是烈火良薪。

让这厮走官道,简直是让鱼去学游泳,鸟去学飞,是生来的本事。

姜望心中赞叹,为他欢喜,嘴上却是道:“哟,这不是博望侯吗?这么久没见,您却是消瘦了许多!”

“唉,还不是为你操心操的?我这颗心哟——”重玄胜庞然的身形站起来,就从摊开的肥岭,变成了立起的肉山。一手扶着肥大的玉腰带,一手冲姜望招呼,叫他上车,恬不知耻地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你消得我憔悴!”

这玉腰带确实是大,称斤论两那是价值连城。但在他腰上,是一点也不“宽”,还显勒呢!

姜望一步上了车,搭住重玄胜的胖手,略一掂量,笑道:“你憔悴得只重了三十多斤!”

“本来重六十多斤,为了帮你搜集这些,少了三十!”重玄胜回身一挥手:“这些都是旧旸封印术相关密录,包含了许多宗师的独特见解、历代一些较为经典的讨论…穷搜东域,载此十车。君若良知未泯,知我忧也!”

“感情都没了,何况良知?”姜望抬指戳了戳天上:“要赖就赖这贼老天!”

“啊呸呸!童言无忌!”重玄胜一巴掌把他的指头拍下来,埋怨道:“还归祂管呢!你态度好点。万一放你一马。”

姜望耸耸肩膀,随手招了一册后车堆载的密录在手中,侧身在重玄胜旁边坐下,慢悠悠地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随口说道:“你真是吃得多、咽得多,不仅冬膘贴完贴夏膘,就连马车都比以前更奢华了!”

四面车厢壁缓缓合拢,车厢内却并不因此晦暗。

这的确是齐国眼下最奢华的马车,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有特殊的阵法阻挡风雨、隔绝窥伺,但并不影响天光落下,也不阻隔自内而外的视野。车内凉热合宜,毫无颠簸。座椅十分温软,如美人之怀。

重玄胜舒舒服服地靠着:“我这都是成家的人了,不得不努力一点,多挣家业,让媳妇过好日子——你这封印,进行到哪一步了?”

“还在研究。”姜望迅速地翻完一册,把内容都记在脑海里,闭上眼睛,稍稍咀嚼了一番,又召来第二本继续翻看。嘴里道:“我的事情,没有太多人知道吧?”

“我做事情,还不至于满城风雨。”重玄胜摆摆手:“但该知道的肯定也都知道了,无缘无故的,我突然满天下找旧旸封印术传承,瞒不过有心人。就这十车密录,有不少是直接从国库里拉出来的——你心里知道就行,也不必浪费时间去拜会。人不人情的,都是以后的事。人情的前提…你总得还是个人?”

姜望笑了:“天人怎么不算人?”

说话间,体型变为常人的仙龙、魔猿、老僧,也都出现在车厢里,各自捧着一本书,在那里研读。

同样是在钻研封印术,三尊法相,姿态各有不同。

仙龙从容不迫,魔猿抓耳挠腮,老僧愁眉苦脸。

同出一体,而显各形、有各态、意不同,足见灵动。

重玄胜观察着此三尊,嘴里道:“你还记得我,就还是个人。若连我都忘了,便不能算。”

姜望看着书上的内容,眼睛也不抬,但终于不再笑了:“天人只是没有感情,不是不记得。”

重玄胜把姜望看完的那本书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又到了艰难的时刻。

他的智慧让他在很多时候游刃有余,也让他无法自我欺骗。他明白有些事情,是智慧无法解决的。

譬如天道,譬如眼下正步步紧逼,压迫挚友的天道。

若给他一些时间,只需三年五载,他有信心从零开始,成就封印术领域的宗师级人物。

但姜望的情况,已不是宗师级封印术高手能够解决。

大楚淮国公,岂不是这般人物?却也无济于事,其人眼界之高,手段之妙,都是当世顶点,却也难以跨越他自己布下的长生镇,遥定深海。

这是一场只可自求的独旅,是只在识海深处发生的自我抗争——在姜望抵齐之前,他已经问过很多人很多次了。他早就有答案。

“看完这些书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重玄胜问。

“旭国、昭国、昌国,这三个国家,还是要去看看。”对于这一场注定艰难的对抗,姜望心中早有路线,在彻底被天道吞没前,他会一直在路上。一边翻阅手里的书,随口回道:“可能还会出一趟海。”

重玄胜抬起眼皮,定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似不经意地道:“出海做什么?”

“哦,我想拜访钓海楼的陈治涛。”姜望道:“他于封镇一道,在同辈之中无人能及。也许他能给我一些思路。”

倒不是说陈治涛在封印术上的造诣,能够强过左嚣,强过左嚣找来的那些人。

但有些在左嚣面前不是问题的问题。

在姜望这里是很大的问题。

在陈治涛这里更是。

所以或许陈治涛更能站在他的位置思考。

“嗐,陈治涛啊。”重玄胜摆摆手道:“你是什么人,岂有你去见他的道理?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我是什么人?”姜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求于他,还要他招之则来…我就这么好意思?”

“你这不是时间紧迫么!他会理解的!”重玄胜大手一挥:“交给我,我来安排,你专注学习,休得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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