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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让人意外的从容。从容到让我觉得我才是深陷杀局的那一个。”任秋离眸光如镜,仿佛一定要照出某种情绪:“你的朋友还在外面,你不担心他了?”
姜望没有情绪:“只要我不死,文景琇就不敢杀白玉瑕。而你杀不了我。”
任秋离很愿意延续问答的时间,因为她要等“时空镜河天机阵”的演化。
长廊两侧墙壁上,姜望手指曾经抹过的铭文,不知何时燃起了白色的火。
姜望也很愿意与她对谈,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知见。
两个打算分出生死的人,在此刻有不约而同的默契。
姜望站在长廊与囚室的分界处,身后是半透明的长廊,身前是任秋离和她的线条之椅。那分割目光的线条,有一种要将任秋离本人撕碎的危险感。
斗昭的道躯都被斩破,天骁也被斩断脱手,在这样的情况下跳进阿鼻鬼窟,的确看不到生还的可能。
但是姜望说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去。”
“有区别吗?”任秋离问。
姜望道:“你是算力第一的真人,你应该知道,既然可能性存在,结果就不绝对。”
任秋离一时沉默。
她不由得想,今天这一局,也还有“可能性”存在吗?
她不太想承认,但确实是与斗昭一战,才让她下定决心,要在决战开始之前,帮陆霜河清除姜望。
她平生所见厮杀客,当以陆霜河为第一。其人对于时机的把握,在生死间的嗅觉,她这么多年,没有看到第二个。
斗昭是第二个。
这种人太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很多次必死的局面,他都能杀出机会。那永不熄灭的斗志,如同火炬点亮陨仙林,她几乎以为那是不死的存在。
在任秋离的沉默里,姜望的声音格外清晰:“看来斗昭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任秋离想了想:“是挺深刻的。”
那个狂傲无羁的年轻人,架一条云梦舟,提一柄天骁刀,就要以一敌二,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在长达四十九天的逐杀里,愈战愈勇——说是逐杀,有时候她分不清是谁在追杀谁。
当然她与陆霜河是占据上风的,但斗昭越是血淋淋,越是昂扬骄烈。
有好几次她都想强行断开联系了,是斗昭一次次带着伤冲来,才将这场逐杀延续。
甚至在最后跌入阿鼻鬼窟的时候,那张被鲜血涂满的脸,还咧着嚣狂的笑容。
他明明已经说不出话来,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两颗头颅,且寄在你们脖颈,等老子来取!”
任秋离向来自负修行,在洞真境里,几乎探索到这具身体的极限。她也的确有顶级真人的层次,可是在临场的交锋中,她每每是叫斗昭抓到机会的那个人。
她静不下来,她常常会想到那个眼神。如焰永燃的、狂烈的眼神。
她忍不住地会一想再想,斗昭如此,姜望又如何?
陆霜河真的还能再等下去吗?
此刻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思考的答案。
陆霜河这一路走来真的太难了,没道理在绝巅的那一步,还要赌生死——姜望是公认的现世第一天骄了!等他走到洞真的尽处,极有可能比肩向凤岐。
而陆霜河已经输过向凤岐一次。
那一次留下了心障,再一次只能留下头颅。
姜望说道:“所有跟斗昭交过手的人,都很难对他印象不深刻。”
“一个人真正死亡,是他被世人遗忘的时候。从这个角度看,他还能存在很久。”任秋离说。
“我有一种毫无道理的相信。”姜望说道:“我觉得他能回来。”
任秋离看着他:“这样说来,如果让你逃走,你会去阿鼻鬼窟找他?”
姜望摇了摇头:“哪里轮得到我?等我出去之后,我想楚人会把阿鼻鬼窟翻个底朝天的。”
现在楚国方面是以为斗昭死了,凶手又在陨仙林,寻不到踪迹,才没太大动静。一旦楚国人知道,他们的第一天骄最后跌落阿鼻鬼窟,他们一定会不惜代价,打通这绝地中的绝地。
至少神罪军绝不会缺席。
“你那么确定你能够出去?”任秋离问。
姜望付之一哂,只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不知天机真人是否能为我解惑——文景琇为什么会配合你?”
任秋离道:“你觉得他应该不敢设局对付你,甚至不敢参与?”
“这应该不算狂妄吧?”姜望问。
“大概不算——”任秋离也不卖关子,很直接地道:“我承诺他,解决掉你之后,我和陆霜河会加入越国,做他的上卿,为他护国。”
“我不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姜望笑了起来:“这个承诺现实吗?”
任秋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望于是也不笑了,他开始认真地思考可行性:“南斗殿已经灭亡,你们不可能永远待在陨仙林,也需要现世的落脚点。越廷失去了高政,顶层战力开了天窗,总不能事事让文景琇提刀。从这个角度看,你们和越国的确是天作之合。”
“但楚国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越国。你和陆霜河能够仕于越国、发挥作用的前提,是越国能够躲过这一劫,在这场必然发生的巨大风暴前保住社稷——目前越国的形势已经很艰难,要想撑住,至少需要有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楚国的能力。文景琇哪里来的信心?景国?秦国?或者书山给他进一步的承诺了?”
这时他想到了革蜚:“又或者…跟凰唯真有关?”
被搅进这一局最核心的位置,他已经隐隐触摸到一部分真相。
任秋离悠然道:“文景琇是一国之主,他所做的选择,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你可以有你的猜测,我所知也未见得是全部。”
“不猜了!猜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实在是很辛苦的事情。”姜望摊了摊手:“我还是习惯直接问一个答案。”
任秋离看着他:“你现在问得还不够直接么?”
姜望面带微笑:“我还没有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
他抬步往前走。
剑气如潮,澎湃呼啸。一步前踏,却退出了房间外,退到了走廊里。他试图靠近任秋离,却远离了任秋离!
时空在这里,的确体现了复杂的秩序。
任秋离仍然坐在那张靠墙的线条编织的椅子上,向姜望发出解题的邀请。从门口走到那面墙壁,只有几步的距离。但这段距离却被无限地延展,成为天堑。复杂的空间规则横亘其中,摸不清规律,一辈子也走不过去。
姜望立足走廊,抬头往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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