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十六章（1 / 1）

自从玉蓉与赛西施相继死去，王云清夫妇几乎每天都是郁郁寡欢的，国恨家仇把他们内心折磨的十分痛苦，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断绝了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

一天下午一个不速之客来到王家。当时王云清正在卧榻上养病，老赵进来禀报说有个叫美智子的日本女人前来拜访，他吃惊地一坐而起连声说道：“怎么会是她？没想到！没想到啊！你快把她让进客厅里茶水伺候，我随后就到。”

“是的，老爷。”老赵答应一声后出去了。王云清强打精神起床下地，他洗脸更衣后找到王夫人后与其一起来到了客厅。

身着一身和服的美智子端坐在沙发上，她见王云清夫妇进得屋来赶忙起身行礼。她含笑鞠躬用日语道了一句午安，王云清欠身向美智子鞠躬也用日语向美智子道了句午安。

美智子曾和山本一起来过王云清家里，王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她。美智子的年纪虽与王夫人相仿，但和王夫人丰满富态的身材相比美智子有着东洋女人玲珑苗条的身材和白净细腻的皮肤，尤其她那如含一汪秋水的双眸，顾盼之间足以让男人丢魂。王夫人知道这个东洋女人曾是自己丈夫的老相好，当王云清和美智子用日语相互问候的时候，王夫人便甩了一句带刺的话，“老爷，这是在咱们中国，你见着日本女人就不会讲国语了吗？”

王夫人的话使王云清非常难堪，他板着脸回敬道：“夫人，美智子是日本人，我对她讲日语有何不可？”

王夫人不甘示弱的说：“老爷，你们俩说日语，我在一旁不就成摆设了吗？看来，你嫌我碍事，我还是走了的好！”她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这时美智子忽然用中国话说道：“姐姐请留步！我可以说中国话的。”

王夫人刚才那一番不满表面上是对着王云清。实际是甩脸子给美智子看的。当她听见美智子用中文称呼自己为姐姐时，便觉得此时自己走了则显得小家子气了，于是停下脚步。

王云清强作微笑的打着圆场说：“好啦，坐，坐，咱们都坐下说话吧！”

三人落座后，王云清招呼女佣端上一壶热茶。王云清对美智子说：“美智子，你怎么想到来我家拜访，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美智子看到客厅墙上挂着一副玉蓉的遗像，就语气沉重的说：“云清君。其实我早就该来的。那年在得知玉蓉妹妹死讯时，我很难过。在我看来，玉蓉妹妹虽是女流之辈，但她坚韧不屈、视死如归的胆气非一般男人能比！我对她十分钦佩并自叹不如。当时我想来吊唁玉蓉亡灵，只是觉得自己山本夫人的身份肯定是不受欢迎的，所以直拖到今日才来。在此，我对玉蓉的死深表哀悼，愿玉蓉之灵与苍天共存。”美智子说完后站起身对着玉蓉的遗像深深鞠了三躬。

王云清颇受感动，“美智子。你的心情我理解，谢谢你对玉蓉寄托的一份哀思。”

王夫人却不以为然的说：“哼！山本夫人你不要演戏了！要不是山本那个老鬼子百般威逼，我玉蓉妹妹能自杀身亡吗？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美智子向王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夫人说的对，我为我是山本的妻子感到自卑。我为无力阻止山本的恶行感到内疚，我为日本军队在中国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我向您请罪，请您能宽恕我！”

王夫人见美智子是真心道歉，怒气就消了一半。她略带歉意的对美智子说；“其实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坏蛋。但是一提起日本人我就是满肚子的火气，还请你多包涵！”

王云清对夫人说：“夫人，美智子是个善良的女人。你不要怪她！她嫁山本时也不知山本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就拿我来说，当年我和山本是最要好的同窗挚友，现在我与他之间却有不共戴天的国恨家仇，几十年后的事情当时谁能预知呢！”王云清身体虚弱，话说得多一些就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美智子关心的看着王云清说：“我看你面色憔悴，精神倦怠，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一定是因愁绪过重而伤身。还请放开胸怀，重新振作起来吧！”

王夫人很赞同的点点头，“老爷，美智子说得对呀，你总是这样下去身体就彻底垮掉了！”

王云清一脸无奈的说：“你们不知道，在我心里有个解不开的死结啊！我本来想给我妹妹治好肺病，一不小心却使她送了命；我本来要把玉蓉从日本人的手里救出来，可是玉蓉没救出来我却当了一回我最不齿的汉奸。如果日本军队不从中国滚出去，这个死结我今生今世都解不开了！”

王云清一席话说得美智子满脸通红，她王云清夫表示说：“云清君，我在中国一天也呆不下了，我明天就走。”

“为什么走得这样急？”王云清问。

“因为我不愿意看到我丈夫整天绞尽脑汁的要使中国人臣服于日本，我不愿意看到日本军队没有人性的对待中国百姓。我更想不通的是我们日本为什么要抢占中国的土地而让许多日本青年去送死？我内心很痛苦，我要躲开这个充满血腥和恐怖的地方，回到日本去过我平静的生活。，我今天来你家的目的：一是悼念玉蓉，二是和你道别。”

“美智子，你要离开中国的心情我理解，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见面。嗨！”王云清见自己曾深爱过的日本女人要回到日本，他心里充满临别的惆怅。

王夫人看出自己丈夫对美智子的依依惜别之情，就站起身对王云清和美智子说：“我知道你们旧情未了，这样吧，我走开让你们俩说说悄悄话。”

王云清起身拦住王夫人，他不满说，“你瞎说什么呀，不错，我和美智子是年轻时的恋人。如果没有我父亲的干涉，他现在就是我太太！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友情，你这么说让美智子的脸往哪放！你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

美智子颇显尴尬的说：“姐姐，你不要走嘛，我和云清君之间没有悄悄话。”

王夫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就是说点悄悄话那又何妨！我没有吃醋，反而是你们多心啦！得了，既然你们没悄悄话可说，那我就不用给你们俩腾地了！”

美智子也笑着说：“姐姐，你现在是云清君的妻子。我看得出他是很爱你的。你即便不吃我的醋，我也要吃你的醋呢！”

王云清得意的捋着胡子说：“哎哟！没想到我还是个抢手的香饽饽了！”他这一说三个人都笑起来，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三人重新落座后，王云清亲自给美智子倒满一杯茶水，他说：“美智子，我们年轻时曾经相爱过，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缘分结为夫妻，但我们现在是好兄妹，好朋友！我今天以茶代酒为你送行。祝你一路平安！”

美智子神秘的对王云清夫妇说：“这茶我等会儿再喝，临行前我要送给你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们王家如今事事不顺，不知喜从何来呀？”王云清疑惑不解的问。

“云清君，我的司机现在你家大门外等候。请传唤他进来吧。”

王云清答应了，王夫人走出屋外，她招呼老赵把美智子的侍从带到客厅来。不一会儿，美智子的司机拎着一个皮箱子走进客厅。美智子从司机手里拿过皮箱，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叠成四方块的绸子递给王夫人，她说：“姐姐。我在北平期间百无聊赖时向一个中国女佣学习了苏绣，这是我亲手绣的一对鸳鸯戏水，请你看看我綉的好不好？”

王夫人接过绸布打开一看，这洁白的绸子上果然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其色彩斑斓形态逼真，煞是好看。她不禁连声夸赞道：“绣的真好，可说是巧夺天工！”

美智子见刺绣得到王夫人夸赞，便满面含笑的对其说：“这是我临别时送给姐姐的礼物，看到姐姐喜欢，我很高兴，请姐姐笑纳吧！”美智子说完又对王夫人鞠了一躬。

王夫人推辞道：“哎呀，你太客气啦！我是主你是客，你要回国应该我送你礼物才是。”

“姐姐，我对你说实话，云清君是我的初恋，我曾深爱过他，和他分手后的几十年里，我始终忘不了他。来北平后我看到他找到了一个心爱的女人，我由衷的为他高兴。我送你这个礼物是有寓意的，我愿你们俩就像我绣的这对鸳鸯一样你恩我爱终生厮守。待我渡海归国后我会努力使自己彻底忘掉云清君的！”美智子说话时强作笑脸但嗓子哽咽。

王夫人是个心软的人，她被美智子的真情感动得不能自持，不禁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搂住美智子泣不成声的说：“美智子，我的好妹妹！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的祝福！”

美智子的话不但打动了王夫人，更使王云清百感交集，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这时美智子又从皮箱里拿出一样东西，她把这件东西在王云清的眼前晃了晃说：“这就是我给你的意外之喜！”

美智子手里拿的是个画轴，她把这画轴递给王云清，“云清君，这画儿原本就是你的，今天它物归原主了！打开看看吧。”

王云清接过画轴后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结果令其惊讶万分，“哎呀！这不是被麻良臣敲诈走的那幅画吗！”他极为不解的看着美智子，“我问你，这画儿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美智子解释说：“最近一段时间我丈夫的心情很不好，他一回到家里不是眉头紧锁的发呆就是唉声叹气。我问他为什么情绪不好，他告诉我意大利已经战败，德国离战败也不远了。日本军队无论是在太平洋战场还是在东亚、东南亚战场都接连吃了大败仗。现在的日本已无力把圣战继续支撑下去了。”

王云清点着头说：“山本还算是聪明人，能够清醒的看到这一点！”。

美智子接着说：“我丈夫把一幅画儿交给我，他说这画儿是中国画中难得的精品，很有收藏价值。他不愿意这画最终回归到中国人的手里，所以让我把它带回日本收藏。我问他这么珍贵的画儿怎么到了他的手里，他就给我详细的讲了这幅画的来历。原来这幅画是我丈夫从一个被俘的中国高级军官手里缴获的，之后他为了请你出山就把这画儿送给了你，再后来这画儿又被麻良臣从你手里敲诈走了。在前些时候，一个北平市的参议员带着麻良臣找到我丈夫要官做，麻良臣为了讨好我丈夫，就把这个画儿交给了他。我丈夫十分看不起麻良臣的人品，他收下画儿后就把那两个人赶了出去。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我决定在回国前把这幅画儿还给你。”

王云清有些为美智子担忧，“你这样做就不怕山本知道吗？”

“把本属于中国人的东西带回日本，那是我所不齿的偷盗行为，也不符合我做人的基本原则。这件事我丈夫暂时不会知道，但即使他以后知道了又能怎样呢？谁能预知这日中之战是怎样的结局！谁又能预知自己今后的结局呢？”

“美智子，这画儿如同我的命根，自从失去它后，我的心情没有一天是愉快的，多亏了你使它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再也不会让它离开我了！画儿我留下了，我由衷的感谢你！”大喜过望的王云清对美智子深深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云清君，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客气！”美智子又还给王云清一个鞠躬。

“美智子，我必须要谢谢你！”

“云清君，你真的不必谢我！”

看着王云清和美智子两人不住的鞠躬，王夫人在一边调侃说：“和日本人在一块就是礼节多啊！老爷，你的腰不疼了吗？赶快坐下吧！”

美智子落座后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颇为伤感的说：“喝完这杯茶我就要永远的走了。”随后她将茶水一饮而尽。

王夫人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子对美智子说：“妹妹。这簪子是我们结婚时我丈夫给我买的，我把它送你做个纪念吧，这其中的含义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王夫人把簪子递给王云清说：“老爷，美智子一走可能就是永别，你亲手送给我妹妹吧。”

王云清接过金簪后郑重的把金簪放到美智子的手里。他轻声说道：“礼轻情意重，尽在不言中。保重了！”

“是的，睹物思人，我要天天带着它。”美智子眼含热泪的把金簪插到发髻上。

美智子要走了，王云清夫妇亲自把她送出门外。分手时，美智子深深地对王云清夫妇鞠了一躬后双手掩面头也不回的钻进汽车里。看着远去的汽车，王云清夫妇伤感万分，久久的站着不动。

美智子离开中国后不久，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那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