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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殿殿门打开,掌门太监尖声道:“大公主到!” 寒气骤然涌入温暖的殿内,众多男女孩童齐刷刷地扭头,看着殿门前的人影。 没有一个人迟疑,所有人皆是跪于地,异口同声道:“参见大公主!” 少年人的嗓音本就清脆,这么多声音在商悯耳朵边炸开,令她耳膜被震了一下。 “免礼。”商悯说出这二字,脚下步伐不乱,平稳地走向最上端的座位,接着落座。 雨霏妥善地帮商悯安置好宽大的礼服下摆,垂首站在她身侧。 既然是小宴,其实并没有过多规矩,只保持好基本的礼节就行。商悯刚才在正阳殿时间有些久了,她料到这边春华殿的少年孩童等得太久会挨饿,所以提前让宫人先上了各式点心和瓜果,交代只要不出乱子不要拘着众人说笑。 殿内孩童,上至十五六岁,下至八九岁。 不管是什么年纪的孩子都是一副沉稳的神色,不乱看也不乱动,想必是进宫之前已经被父母长辈教好了规矩。 商悯进殿前还好,许多志趣相投的孩子已经聊开了,她一进来,所有人反而不敢说话了。 她垂眼一瞧,在下方右手第一位看到了弟弟商谦,他是在场孩童中年龄最小的,正撇着嘴一脸无聊地坐在那儿。因为身份贵重,没人敢找他随意说话,再加上年纪小,他和那些年龄相差有些大的孩子说不到一块儿去。 商谦之后两位分别是元慈和商允。 商悯轻轻一抬手,示意宫人将佳肴上齐,而后随和地微笑:“今日宴会,不玩点什么着实无趣,诸位可有什么好想法?” 商谦唯恐天下不乱,噌地起身对她行礼:“姐姐!谦儿有个好主意。” “可别是什么坏主意。”商悯揶揄道,“罢了,谦儿就说来听听。” “听闻父王所在的正阳殿有人摔跤比武,不如我们春华殿也来一场武试。”商谦道,“赢了赏个彩头,输了也要有惩罚。” “彩头倒好说,可这惩罚……” 商悯适当地开了个头,下方的元慈马上会意,起身配合地接道:“依我愚见,身边的长辈比武时输了总是罚酒,我们不若效仿,小罚即可。” 商谦眼睛亮了,似乎早想尝尝酒的滋味了。 “姐姐说得没错,小罚就行了,只是喝酒不大合适,王伯伯可是命令不许宫人给酒。”商允也道,“大公主,我有个想法,要是有人输了,就用毛笔在脸上画一道墨痕,如何?” 这样的游戏商允、元慈和商悯从前经常玩,只是商悯不大记得清了。 “甚好。”商悯道,“就依堂兄所言。” 她招招手,宫人立刻将准备好的取乐之物摆上大殿。 其中有一件三三并排的九宫格立靶,九宫格内悬挂的是九枚可以转动的铜鼓。 两名宫人的托盘上放置着不伤人无箭镞的木箭和短弓。 “军中也时常比试射箭 ,九宫格立靶便是为此准备的,谁先将三点连成一线,谁便是胜者。”商悯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可有人敢于一试?” 宴上比武算是一个筛选。 筛选勇气、野心,与能力。 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勇敢地站出来比试,谁就是有勇气的人。谁急于在这样的场合展露头角,显露自身能力,谁就是有野心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的人。 谁赢,谁就是最有能力的人。 商悯要选勇气、野心、能力三者合一的人来当自己的亲信班底。 她思索一瞬,又觉得这样的比试或许有一些无趣,不如顺从心意亲身尝试一番,于是直截了当地起身,一步一步从殿前走下,来到宫人面前拿起短弓与木箭。 “为何犹豫?”商悯微笑,“无人上前,那不如本公主自己给自己讨个头彩?” 可正如无人敢和商谦交谈,商悯此时下场更是让在场的人们犹豫。怕输了让公主看轻,怕赢了让公主丢了面子惹来怒火。 在场众人年纪小小,心里的弯弯绕绕倒是不比大人少。 商允见状有些焦急,就要起身跟商悯比试,可他的身子才往前探了一丝,一只手就伸到他胳膊上狠狠一拽,硬是把他给摁了下来。 元慈面无表情地看了商允一眼,眼底饱含警告。 商允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商悯看过名册与座次,她走下来时便看到左将军孟永春之长子孟良欲要起身,可她一说要参与比试,孟良就赶紧坐下了,还谨慎地左顾右盼想看有没有别人先去带个头。 好在商悯没等太久,一人忽地起身,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孟永春次子孟晦,想向公主讨个彩头。” 孟良吃惊地扭头看着突然冒头的弟弟,连表情都忘记遮掩了。 次子孟晦,要是商悯没记错他应该是庶子,与她同岁。这样的孩子在家中一般很不受重视。 商悯的父亲作为武王没有三宫六院,第一任妻子过世五年才因为燕皇指婚娶了第二任王后,不管他与妻子感情如何,身边都没有妾室。据她所知,叔父忠顺公商泓也是只有妻子没有妾室,其妻名为郑显华,是郑国宗室之女。 商悯私下里认为,叔父和父亲是受奶奶——上任武王影响比较多,对家庭和感情都很认真。 至于其他国家的王,生十几二十个孩子的都有,比如郑王。听元慈姐姐说,郑王的第一个孩子和最小的孩子年龄足足相差三四十岁。 “孟晦,好。”商悯笑着点头,“上前吧,若你赢了,今晚本公主准备的彩头任你挑选。” “在下才疏学浅,不过斗胆一试,待会儿闹笑话,公主不要笑话我就好。”孟晦一副腼腆样,但手上动作不含糊,拿起弓调试了弓弦,回身恭敬道,“公主先请。” 商悯不推辞,她手指轻拨了一下弓弦,然后将木箭搭在拇指上,箭尾抵住弓弦,右臂一用力,弓弦拉满,木箭脱弦而出,嗖的正中九宫格最中心的铜鼓。 “当!” 铜鼓一震,响声清脆,金色铜鼓片在靶子上飞速旋转,速度快到发出咻咻之声。 大殿上一片哗然,众臣家的孩子愕然相望。 倒不是震惊商悯的准头,有些武将家的孩子面对这相隔不过十米的靶子也能射得比较准,令他们震惊的是这一箭的力道,又重又狠! 这不是靶场能练出来的箭术,而是杀人的箭术。 孟晦也被这一箭的力道惊住了,赞道:“不愧是公主!接下来到我了。” 他同样拉弓,弓弦如满月,箭矢冲出。 又是“当”的一下脆响,木箭射中第一排第一个铜鼓。 铜鼓嗖嗖旋转,转速比商悯的铜鼓弱了不少。 相比商悯那一箭,这一箭只能说中规中矩。 孟晦的大哥孟良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一箭如果换他来,定然能射得更好。 “继续。”商悯不说废话。 她神色平静,第二次拉弓,木箭离弦。 下一瞬,木箭与铜鼓的碰撞声再度响彻大殿,九宫格第一排第三个铜鼓正在转动。 孟晦苦笑,似乎在叹他败已成定局。 可他仍旧拉弓,目光沉凝地望着九宫格,尽最大努力射出了第二箭。 第二排第一位的铜鼓转动了。 商悯神色毫无波动,第三箭只是随意地一拉弓,几乎没什么瞄准箭就射了出去,可即便如此,箭依然命中,铜鼓震颤的巨响传遍大殿。 她赢了。 众人纷纷起身相贺:“恭喜公主拔得头彩!”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姐姐肯定赢!”商谦得意得仿佛他自己赢了,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商允也在高高兴兴地拍手鼓掌,元慈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无奈地侧头看着自己弟弟。 商悯嘴角抽了一下,只觉得这场比试赢得毫无成就感。 她前世学武十多年,手稳、腿稳,心亦稳,今世更是经历了一番血腥磨练,而她的对手只是一些年龄尚小的孩子,她面对这些人可以说降维打击,毫无可比性。 “恭喜公主,在下心服口服。”孟晦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我武艺不及公主分毫,还需勤学。” 他转身退场,商悯意兴阑珊地也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孟良幸灾乐祸地看着孟晦,“蠢货,箭术不精,我要是你就不会上去出丑。” 孟晦转头鄙夷地望着自己的大哥,冷笑:“蠢货,我让大公主记住我了,赢不赢根本无关紧要。” 孟良惊愕地看着他,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孟良心情更是沉重,宫女端来了墨笔,在孟晦脸颊上画了一道墨痕,同时另一名宫女手捧一托盘而来,托盘上还放置着一精致狭长的木盒。 “大公主说,孟晦公子箭术一道颇有天赋,让奴婢将此物赠给公子。”宫女打开盒子,只见盒中摆放着一柄做工细致花纹古朴大气的 长弓,一看就不是凡品。 孟晦笑容更深,对着宴会主位行礼:“谢公主赏赐!” 有了商悯和孟晦的这场比试,春华殿的气氛总算是活跃了起来。 各大臣子女纷纷踊跃参加,游戏的形式一变再变。 用弓箭、用弹弓、用竹刀竹剑。 从用各式各样的靶子到直接真身上阵,越比试越是狠,越狠胜负心越强,半个时辰后,春华殿里几个好战的武将之后已经开始模仿正式的比武两两对决了。 商悯可算有了乐子,一边端着酒杯喝果汁一边笑眯眯地指点:“下盘有弱点,攻其下盘。” “步伐错乱,抽左腿膝盖。” “身退脚不退,头躲身不躲,直接一脚上去踩他的鞋就好了。” “两人的武器都掉地上就拿头撞拿拳头砸啊!不必如此死板地去捡……” 数场比武下来,几个参与比试的少年累得气喘吁吁。 旁边的宫人比参加比斗的男女孩童还要紧张,因为大殿里坐着的非富即贵,怕有什么闪失,掌事的宫女甚至还拿来了各类药甁在旁边随时等候。 直到第六场两人比斗分出胜负,商悯记下了一些表现出彩的官员子女,意犹未尽地叫了停。 各家的丫鬟小厮上前帮自己家的少爷小姐整理有些散乱的衣装,宫人帮几个擦破皮的孩子上药。 有商悯压场子,在场的少年人还是比较知道分寸的,没有出现打架打恼了的情况。 “宴席将要结束了,正阳殿的编钟声已经停了。”商悯随性地扫视着下方众人,笑道,“诸位,今晚玩得可尽兴?” “尽兴!”那些刚结束比斗兴奋过头的孩子大声回应。 商悯又问没有参与比斗的孩童:“那你们观战可尽兴?” 众人噗嗤笑开了,道:“尽兴!自然尽兴!” “尽兴便好。”商悯起身,张开双手,模仿父亲的姿态,举起没有装酒的酒樽道,“敬武国!敬武王!” 殿下孩童纷纷举杯,声音朗朗:“敬武国!敬武王!” “敬大公主!”孟晦忽然高喊了一句。 剩下的人立即跟上,喊声震天响,齐齐道:“敬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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