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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力家时隔多年,在逐渐冷清之后今年破天荒的恢复了热闹。 江爸和江妈虽说很担心江力会承受不住亲友们的热情,也忧心那么多人都想要活水,江力哪里来的那么多活水。 但是也很明显对于来访的亲朋多了起来这件事,江爸和江妈脸上的笑容也比往日多了。 这证明了他们的孩子在亲朋的眼里还是有能力的。 好面子,这是人之常情,尤其在农村,你固然可以无视别人的指指点点过日子,爱干啥干啥。 可如果大家都对你笑脸相迎,不是过得更舒服么?又不是隐居在深山老林里的出世之人。 都是俗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不可能参透。 江力自然也希望老爹老妈舒舒心心的过好他们的晚年生活,不希望亲朋们给他们添堵。 因此在和他们聊天时就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元宵左右会去滇西一趟,找找道长。 所以客人们离开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 虽然江力说不一定能拿到,也说过即便拿到了也是数量有限,所以只能紧着年纪大的和急需的先来,甚至江力也说了,万一最后真做不到大家都有,那也只好按亲疏来分。 亲朋们依旧满意而归,至于真到时候有没有,会不会有人不满,谁也说不清。 不光亲朋故旧,就是这么些年没和江力走动的高中同学也在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一过就打来电话祝贺新年。 从年三十早上一直到年初一早上,江家村的鞭炮声便从没断过。 东家刚放完,西家就放上了,西家没放完,北邻就接上。 杀鸡杀鸭要放鞭炮,三十的午饭也有放鞭炮的,开始做年夜饭要放鞭炮,送灶王爷上天汇报工作要放鞭炮; 开始吃年夜饭放鞭炮,赶新潮的看个春晚也要放鞭炮,睡觉前关大门要放鞭炮,关门放鞭炮延续时间最长,有晚上八点就关门的,也有要熬到过十二点关门的。 然而刚过十二点,就有人开门了,开门也要放鞭炮,开门红么,所以开门鞭炮能持续到早上。 许多人家甚至是过了十二点,放鞭炮,关门,然后马上开门,放鞭炮。 因此江力一整个晚上都是在鞭炮声的伴随下入睡。 四白刚开始被惊扰得不轻,后来离落变了顶头盔给四白戴上,选择性的隔离了鞭炮声,这才安静下来。 带着头盔的四白特别像《舒克和贝塔》里开坦克的贝塔,惹得丫丫更是爱不释手,抱着四白不肯放手。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搂着四白。 得亏丫丫不是熊孩子,四白倒也不觉得有啥不舒服的,真被抱不舒服了,吱吱叫两声,丫丫就会放开手让四白自己到处乱爬。 所以第二天一早,丫丫就顶着个熊猫眼,一是鞭炮声吵的,一是时不时就要瞅一眼四白。一整晚没睡好。 江力谢绝离落的好意,一年就这么一回热闹,真没鞭炮声了,反而不像过年了。 所以江力反而睡得很安稳。 江家不走极端,不会刚过完十二点关门马上又开门,所以开门时间在江家村都比较晚,许多人家都已经放正月初一的早餐炮了,江力这才在老妈的催促声中起来放开门鞭炮。 干脆一放两串,开门炮和早餐炮一起放了。 正噼噼啪啪闹呢,烟雾袅袅中,远远的一个小不点一路冲过来:“蜀黍新年好!” 江力想了一会,烟雾里孩子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是哪家的孩子,江力同辈人的孩子都至少上高中了,有这么小的孩子通常得叫江力叔爷爷,得叫丫丫姑姑。 等烟雾散去,江力楞了楞神。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走来。 周围仿佛一下安静了,没了鞭炮声,没了人声。 “新年好。”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裤腿也被人用手紧紧攥着,两只裤腿都是。 低头看,丫丫攥着左边裤腿,另外一个小男孩攥着右边裤腿。 “新年好。”江力感觉嗓子有点干。 “本来想明天来的,”女人把手中拎着的一袋东西放到门里然后出来对江力说到:“小蒋说,初一拜年才是最隆重的,所以今天就来了,也不知道拿什么,再贵重的也抵不过你的付出,所以,就只买了点水果,再就是拜年必备的冰糖。” 江力没说话,愣愣的。 “谢谢。”女人轻声说道。然后冲攥着江力裤腿的小男孩:“崽崽,来,给你江蜀黍磕个头。” “别,别!”江力惊醒过来,赶紧要拦着崽崽下跪。 崽崽早就麻利地磕完了头,起身也很快,又攥着江力的裤腿,眼巴巴看着蹲在丫丫肩膀上把尾巴绕着丫丫脖子的四白:“蜀黍,我可以和小松楚一起玩吗妈妈,我想和小松楚玩。” “可以呀。” “不可以!” 两人同时出声,然后感觉尴尬,又都沉默了一阵。 女人俯下身,牵过崽崽的手,细声道:“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要懂礼貌,不要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没抢,蜀黍答应我的,说妈妈病好了就让小松楚和崽崽一起玩。” 江力完全忘记了有没有答应过崽崽这事,不过崽崽却也恰恰给他解了围。 “就让他和四白玩一会吧,我听你好像还没痊愈?”天翼告诉江力,眼前的人说话时有吃力的感觉。 “耶!”崽崽一声欢呼,就凑到丫丫跟前,皱着小鼻子想和四白碰鼻子。 丫丫得意洋洋的领着崽崽去地上捡没有爆完的鞭炮,四白则在丫丫和崽崽的肩膀上跳过来跳过去。 “病去如抽丝,又是死生大灾的,哪有那么快。不过,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我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小蒋呢?他就放心你拖着没有好的身子带着孩子来?”江力有些恼怒。 “他在外面车上。”女人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 “那,他怎么?……”江力只问个开头就没再问,又是沉默。 “嗯,他知道了……”女人说完,伸出手,摊在江力面前。 “什么?”江力不解,或者说其实他知道,但想装不知道。 “我知道是你拿走了,除了我,只有你知道豆子。” “都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就拿回来了。”江力想也没想。 “我想给崽崽留条路。” “你!”一瞬间,江力怒上心头,如果不是顾忌张茜依没有痊愈,江力早就甩头就走。 这是在给江力的心头再扎上一针,很深的一针。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江力发现,所谓的忘记,不过是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那里看着没有丝毫光明,幽暗寂静。 但是只要有人挑开,才会发现,即便这所谓的记忆最深处,不过就是一块黑色的自我催眠的布罢了。 在这块布被挑开的一瞬间,人生、生活的光就如同锋利的剑尖,一刺到底,疼得人心无杂念,疼得人灵魂恍若要挣脱而去。 “这是你和他的孩子!”江力的心在无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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